《新生活》是赫拉巴尔传记体三部曲之二。《新生活》以妻子的口吻,描写赫拉巴尔婚后到处女作《底层的珍珠》(1963年)问世之前的生活。小说还描绘了形形色色数十位底层人物的辛酸经历:穷得住在地下室的画家;贫病交加的歌唱家以及他们那一伙食不果腹的巡回剧团演员;痨病缠身累得婚后半年就一命归天的墓碑石匠;人还没死就已将自己卖给了医学院等着人家来解剖他心脏的砌炉工……都是一些“被抛弃在垃圾堆上的人”。赫拉巴尔在谈到“巴比代尔”(Pabitele)这一概念时,不仅说过哈谢克笔下的好兵帅克是“巴比代尔”,他还说:“我的老师哈谢克的生活,乃至我自己的生活,都是令人不愉快的‘巴比代尔’式的。”所谓“巴比代尔”就是善于从眼前的现实生活中十分浪漫地找到欢乐,“善于用幽默,哪怕是黑色幽默,来尽力装点自己的每一天,即使是悲痛的一天。”
妻子眼中的文学大师,要你忍俊不禁,又肃然起敬。“我要写一部一方面让自己开心,另一方面让读者生点气的书。”“这书也得到了读者的理解,主要是女性读者。因为夫人们知道,与她们的宝儿爷们、她们的这些丈夫们过日子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也是那样一转眼便消失不见,也爱喝酒,也爱在别的什么地方而不是在家里穷聊……”
博胡米尔·赫拉巴尔(Bohumil Hrabal),1914~1997,这位法学博士为自己设计的一生是这样的:大学毕业后服兵役,做推销员、仓库管理员、炼钢工、废纸回收站打包工、舞台布景工……四十九岁时第一部作品才得以出版,而此后获得国内、国际奖项有三十多个。他的作品多数被改编为话剧和电影。与小说《严密监视的列车》同名的电影于1966年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根据另一部小说《售屋广告:我已不愿居住的房子》改编的电影《失翼灵雀》获1990年柏林影展最佳影片金熊奖。1997年2月3日,这位原本即将病愈出院的作家从医院五楼窗口坠落身亡。
赫拉巴尔的作品大多描写普通、平凡、默默无闻、被抛弃在“时代垃圾堆上的人”。他对这些底层人物寄予同情与爱怜,并且融入他们的生活,发现他们心灵深处的美。他的小说是最具捷克味的作品。
我丈夫站在人字梯上,表演了一个戏剧性的动作,连忙从梯子上下来,又同贝比切克彼此祝贺一番,然后再爬上梯子将那一串特制的烟筒管插进弯头管里。贝比切克从炉子旁边一直到烟囱底部的房间地面上铲了大概四桶煤烟灰,这都是从烟囱里出来的。他还用铲子把积在烟囱里的一切都堆在一起,可他还嫌少,又跑下来,手拿着铲子一直伸到烟囱里面去捞了一通。也许从这车间停止运转的那一天起就没清扫过煤烟灰的缘故,这煤烟灰已从烟囱的出口堆到了烟囱的底部。轰隆一声巨响,从宽大的锻铁车间烟囱里猛地坠下一大堆煤烟灰块,把贝比切克连同他的帽子压在下面,连我丈夫也吓了一大跳,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这堆煤烟灰前。贝比切克从煤烟灰堆中爬出来,先露出来的是他的帽子,然后是手。我丈夫将手伸给他,将他从这堆煤烟灰“山洪”中拽了出来,然后两人跺跺脚,围着桌子绕圈儿走着跺着脚,溅得满屋都是煤烟灰,在灯泡底下旋转。我仿佛透过黑色的亚根地纱、透过寡妇戴的黑纱看着我们的房子。这两位在互相道贺,又决定要到瓦尼什达先生那儿喝上一杯,不过先得去热尔多维酒家,说那儿总有过堂风,让它刮掉一点儿他们身上的煤烟灰。我丈夫然后求我打扫一下这些脏物,让我把炉子生上,烧一锅热水,还说让我把洗衣房的炉子也生上,他得洗个澡。我知道为什么非让我现在打扫我们房间不可,因为我得以此向我丈夫还“债”。因为昨天,当我发现我们家连一点儿胡椒粉和辣椒粉都没有了时,便请我们旅馆的厨师们给我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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