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雪楼纪事》以访谈与回忆交织的独特体例写了八位当代文坛的作家和诗人。所访之人,所忆之人,经验和思致齐飞。文字醇厚老到,字里行间充满诗意的光芒、温暖的情谊与思想的张力。
《钓雪楼纪事》:
Z:中国大陆目前有两个诗人节:一个是屈原诗歌节,一个是洛夫诗歌节。
L:2009年,湖南为我举办了一个规格很高的国际诗歌节,邀集了国内众多的诗人、学者和新闻媒体。当时我感到做一个诗人真的不错。开幕式上宣布,要在我的老家湖南衡阳建立一个洛夫艺术文学馆。现在硬件已经建好,软件还没有过去。我参观过福建冰心纪念馆,那是很高的荣誉。活人建纪念馆只有冰心一人,多数纪念馆都是人死后才建。就我个人而言,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荣耀。诗人不能为纪念馆写作,更不能为诺奖写作。
Z:你有句名言:“取暖的最好方式,是回家。
”你说过:“诗人是漂泊异乡的云。”你还说过:“衡南是我永远的梦土,是联系着我和祖国的一根脐带,也是一块永远不能磨灭的胎记。”你曾为深圳题词:“财富加智慧将使深圳飞得更高、更远!”如果条件允许,你愿意在哪里安度晚年?湖南、深圳,还是加拿大? L:现在海外流行一个观念,叫作落地生根。我已经80多岁了,落叶归根是很自然的事。这是一种很纠结的乡情,我跟你讲话都是很内心的。去年有媒体问我对深圳印象如何,我说深圳是一个开放的城市。
很有生命力。加拿大自然环境虽好,但感觉冷清,朋友很少。据说深圳市政府对海内外文化名人有所优待,甚至可以白送一套房子给你。那当然再好不过,我希望有机会入住深圳。转念一想,送房子给科学家可以,诗人就很难说了,万一领导不喜欢诗怎么办?前几天网上风传我和夫人要在深圳定居了,好多朋友见面就问我,你要移居深圳了吗?我不知如何回答——好像我太太很担心空气污染和地沟油什么的。
Z:鲁迅、艾青、巴金、北岛、莫言,还有你,近百年来,中国有多位优秀作家先后获得诺奖提名。
而你却认为这个奖“并不代表世界文艺的冠军奖”,那它又代表什么呢?你对摘取诺奖有信心吗? L:有信心,没把握。有时半夜醒来会想,我这几十年投入诗歌创作这么一件事情,值得吗?中国人诺奖情结很严重。当年大陆某诗人获诺奖提名,台湾报纸请我提供资料,并问我有没有可能,我大胆说没有可能。又问为什么?我说很简单,诺奖的第一标准是艺术。还有一位很著名的小说家,提名后也终未获奖。他们都是很好的民族主义者、爱国主义者,但在艺术上也许还不够,还达不到世界的高度。有人以为诺奖青睐共产党反对派,其实诺奖得主很多就是共产党。诺奖的立场是人道主义、和平主义的立场。
Z:你在《石室之死亡》自序里说:“揽镜自照,我们所见到的不是现代人的影像,而是现代人残酷的命运,写诗即是对付这残酷命运的一种报复手段。
”自《魔歌》之后,你对自己的理论进行了修正,从“超现实主义”转变为“回归传统,拥抱现实”。那么今天你如何看待大陆诗人艾青、食指、芒克、北岛的早期诗歌? L:坦率地讲,既然是一个诗人,他的地位就必须建立在诗歌艺术上,其他都不重要。我们应该以一个诗人的标准和高度来要求他,通过诗歌艺术来衡量他。我们不能从社会的、政治的层面来看待诗人,至少重点应摆在诗歌艺术上。诗人应该通过意象或隐喻来呈现其诗意。简洁的修辞、丰沛的诗意、含蓄的美感,这是一首诗最基本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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