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无论是中国的语文教学大纲、课程标准还是国外的语文教学大纲、课程标准,也无论是哪一时代的语文教学大纲、课程标准,都无一例外地将学习语文的目的确定为:培养学生的语言文字表达能力。相对于“人文性”这一概念,我们将这一点说成是语文的“工具性”。这么说没有问题,问题是我们对“工具性”的理解是不够的。在我们的感觉中,“ 工具性”似乎是一个与“ 人文性”在重要性上有级别差异的概念。
我们在说到“工具性”时往往都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越是强调这一点就越是觉得它是一个矮于“人文性”的观念,只是我们不得不说才说的。其实,这里的“工具性”至少是一个与“ 人文性”并驾齐驱的概念。离开语言文字,讨论任何问题几乎都是没有意义的。另外我们注意到,语言文字根本上也是人文性的。难道不是吗?二十世纪哲学大转型,就是争吵乃至恶斗了数个世纪的哲学忽于一天早晨都安静下来面对一个共同的问题:语言问题。哲学终于发现,所有的问题都是通向语言的。不将语言搞定,我们探讨真理几乎就是无效的。于是语言哲学成为几乎全部的哲学。一个个词,一个个句子,不只是一个个词,一个个句子,它们是存在的状态,是存在的结构。海德格尔、萨特、加缪、维特根斯坦等,将全部的时间用在了语言和与语言相关的问题的探讨上,甚至一些作家也从哲学的角度思考语言的问题,比如米兰·昆德拉。他写小说的思路和方式很简单,就是琢磨一个个词,比如“轻”,比如“媚俗”“不朽”等。他告诉我们,一部小说只需要琢磨一两个词就足够了,因为所有的词都是某种存在状态,甚至是存在的基本状态。
从前说语言使思想得以实现,现在我们发现,语言本身就是思想,或者说是思想的产物。语言与思维有关。语言与认知这个世界有关,而认知之后的表达同样需要语言。语言直接关乎我们认知世界的深度和表达的深刻。文字使一切认识得以落实,使思想流传、传承成为可能。
从这个意义上说,语言文字能力,是一个健全的人的基本能力。而语文就是用来帮助人形成并强化这个能力的。为什么说语文学科是一切学科的基础,道理就在于一个人无论从事何种职业,都必须以很好的语言文字能力作为前提。因为语言文字能力与认知能力有关。但要学好语文,只依赖于语文教科书恐怕是难以做到的。语文教科书只是学好语文的一部分,甚至说是很有限的一部分。语文教学是语文学习的引导,老师们通过分析课文,让学生懂得如何阅读和分析课文,如何掌握语言文字去对世界进行思考和如何用语言文字去表述这个世界。但几本语文教科书能够提供给学生的学习文本是十分有限的,仅凭这些文本,要达到理想的语文水平是根本不可能的。语文能力的形成和语文水平的提高,必须建立在广泛而深入的课外阅读上—语文教材以外的书籍阅读上。许多年前我就和语文老师们交谈过:如果一个语文老师以为一本语文教材就是语文教学的全部,那么,要让学生学好语文是不可能的。从讲语文课而言,语文老师也要阅读大量教材以外的书籍,因为攻克语文这座山头的力量并不是来自语文教科书本身,而是来自其他山头—其他书籍,这些山头屯兵百万,只有调集这些山头的力量才能最终攻克语文这座山头。对学生而言,只有进行广泛而深入的课外阅读,才能深刻领会语文老师对语文教科书中文本的讲解,才能让语文教科书发挥应有的作用。
人类历史数千年,写作作为一种精神活动的历史也已十分漫长,天下好文章绝不是语文教科书就能容纳下的。所以,我们只有以语文教科书为依托,尽可能地阅读课外的书籍。但问题来了:这世界上的书籍浩如烟海、满坑满谷,一个人是不可能将其统统阅读尽的,即便是倾其一生,也不可能;关键是这些书籍鱼龙混杂,不是每一本、每一篇都值得劳心劳力去阅读的。这就要由一些专门的读书人去选书,而对于中小学生而言,就更需要让有读书经验的人为他们选择书籍了,好让他们将宝贵的时间用在最值得阅读的书籍上。
对于中学生而言,自由阅读固然重要,但有指导的阅读同样重要,甚至说更加重要。《语文第二课堂》就是基于这样的理念编写成的。参与这套书编写的,有专家学者,也有一线知名语文老师,我们的心愿是完全一致的:尽可能地将最好的文本集中呈现给孩子们,然后精心指导他们对这些文本加以阅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套书是因教科书而设置的语文课堂的延续和扩展—语文的第二课堂。
曹文轩
2019 年4 月29 日于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