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正如美国教育哲学家乔治·F. 奈勒所说：“决定教育的最后根
据是哲学，而大多数一般性的教育问题归根结底是哲学本身的问
题。”1 诞生于 18、19 世纪的现代教育，其基本理念、方法与改革方
案都是循着古今之变的现代性转折的节点而来，同时也配合着整
个现代社会转型，作为政制设计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断调节自身
与整个政制设计达成一致。本书试图在启蒙运动以来整个现代性思
想转变的视域之下，以反思启蒙时期的教育哲学及其价值为入思角
度，对现代教育形成的历史脉络给予梳理和阐释，从哲学的角度探
讨现代教育的话语产生和内涵生成。对现代教育的哲学根基进行反
思有利于我们在一个更加广阔深远的视野中审视和考察教育的本质
及其与政治社会的关系，这也是现代教育哲学必须回答的问 题。
一、问题的缘起
古典教育的主要使命在于教化道德，教育目标不是传授知识
技能，而是为理想社会提供人文基础。然而，这一稳定的教育目
标在启蒙运动之后发生了空前逆转。启蒙思想家设想的现代教育，
是要将人从道德说教和宗教迷信中解放出来，鼓励人们用理性的
眼光看待世界，学会实际的知识技能创造未来。启蒙思想家循着
厘清人的本质，探求现代社会对人的要求，以期通过教育改变人
的命运，进而改变国家社会命运。其教育思想忠实地体现了启蒙
精神的基本原则。事实上，启蒙运动就是一场巨大的教育运动，
启蒙思想的演进传播作为一场人类文明的历史性转折，从创发以
来逐渐塑造出我们现代生活的形态及精神方式，在带来政制变革
的同时也为教育带来了革命性的变革；在留下巨大遗产的同时，
也给我们遗留了大量复杂的难题。如若要对现代教育问题作出恰
当的回应，则需要我们一再返回这个为现代教育奠基的时代，经
由对启蒙思想的检讨与扬弃而重新开始。通过审慎地批判启蒙精
神中的教育理念，才能将其有效地整合到当代教育的目标体系与
现实的教育改革之 中。
现代社会发展至今，倡导理性主义精神、弘扬人的主体性地
位的启蒙精神及其后果强劲地参与到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同
时也深刻地影响着现代教育的发展。随着社会结构演变为马克
斯·韦伯所描述的“科层制”，现代性的教育价值观已然成为引领
现代教育的重要力量。与此同时，由于启蒙精神本身的开放性，
又使得现代教育面临种种难题。这些难题从根本上讲不仅仅是教
育本身的问题，更是根植于古今之争之后的现代性文明命运转换
的大问题。这些问题在我们理解教育的本质以及进行教育改革的
时候如果不弄清楚就会导致一系列不可控制的后果，带来灾难。
现代教育中呈现的种种问题究其根源到底是因为教育的现代性不
足抑或是现代性方案本身的缺陷造成的值得我们深 思。
对现代教育哲学的研究不仅具有理论价值，更关系到我们每
一个人的生活命运。在我国，现代教育的发展显现为一系列推动
教育变革的具体事件。现代教育要在培养适应社会需要与个人全
面发展两个向度上有一个更加圆满的效果就不能不对现代教育理
念的历史形成进行梳理，考量其在整个政治哲学体系中的位置。
对现代教育与启蒙精神以及现代性之间的内在关联进行反思有利
于我们在更加宽广的理论视域中审视现代教育，为我们找出教育
难题背后的原因，寻找到现代教育的合理出路，提供基本的理论
准备与历史视 野。
二、研究现代教育哲学的意义
西方文化是以希腊哲学为源头的理性主义文化，特别是启蒙
以来，萌生了以人的理性和主体性为核心论域的现代性，它不仅
催生了崭新的工业文明，而且几乎从根本上改变了整个世界的面
貌。但是，随着西方工业文明的发展，现代性及其后果的弊病也
日益暴露出来。传统价值观的失落，虚无主义的流行，对物质的
贪婪追求，对环境的大规模破坏以及接连发生的世界大战都引起
了人们对启蒙精神及现代性的质疑。可以说，西方现代以来的一
切成就都与启蒙设计
有关，西方国家发展过程中的兴衰成败也都
可以从启蒙设计中探究根源。
19 世纪末，随着西方思想界开始对启蒙精神和现代性进行批判和反思，
现代教育也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和挑战。受此影响，我
国教育界也开始对现代教育进行反思，有的学者宣告了现代教育日
趋式微，还有的学者倡导后现代教育学对现代教育的替代。然而，
正如施特劳斯所言，我们对启蒙的批判并不是要对启蒙品格的全然
放弃，因为“哲学就其本质而言就是启蒙性质的，或者说，哲学天
生就是要祛除人的蒙昧状态。”1 启蒙精神与现代性事实上已经作为
强大的历史进程构成当今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命运，对于启蒙带来
的根基性问题的思考也为我们提供了研究现代教育的重要契 机。
本书在理论层面试图阐明现代教育的难题源于启蒙精神本身
的内在困难。启蒙运动颠覆了传统价值体系中的基本原则，其本
身的精神气质和创造的价值系统塑造着现代教育。我们首先在历
史语境中反思启蒙时期的教育哲学，依托于对启蒙以来教育哲学
发展史的考察，探讨对现代教育成型具有重大影响的历史人物的
思想，梳理出构成现代教育内在紧张和危机背后的历史逻辑线索。
整个研究将尽可能地阐明在笛卡尔、霍布斯、洛克、卢梭、黑格
尔、马克思等的哲学思想中“教育”概念及“现代教育”意涵的
转变与形成，厘清启蒙主流思想家在教育问题上的现代性诉求，
围绕政治社会中教育地位及其功能的变化等问题，着重探讨随着
现代政治社会的形成和演变，教育应如何培养“健全个人”和
“现代公民”。教育是现代社会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当代教育若
要在培养目标上有一个更加圆融的选择，也许要寄望于在民主政
治设计的整体背景中去理解教育理论。如果只强调片面的教育理
论，而不注意到教育理论是政治社会设计的重要补充，脱离整体
理论视野，就不会真正理解什么样的教育理论是正确的，在此基
础上产生的教育改革理论也会是混乱 的。
同时，现代教育还具有生动的实践品格，对现代教育的哲学
反思将不仅表现为一种观念的运动，更包含有具体和丰富的实践
内涵。我国萌生于 19 世纪下半叶的现代教育思想，在教育变革过
程中显现为一系列具体的历史事件。如果脱离现代教育演变的整
体背景和理论视野，我们很难将中国教育理解透彻，也无法揭示
目前我国教育种种怪象背后的深层原因。对现代教育理念形成及
其成就进行反思，揭示我国现代教育的深刻危机，探索教育乱象
背后的真正成因是本书在实践意义层面力争实现的探索目标。我
认为，只有坚持从马克思的实践唯物主义和唯物史观出发，辩证
地分析看待现代教育的成败得失，历史地分析各方对现代教育的
批判，才能寻找出现代教育的合理出路，才能为我国教育改革发
展提供有借鉴意义的思想和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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