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1987》是对八十年代上海的一次文学回溯与重构,是时光沉淀后折射的青春成长。小说借由一位男生踏入高等学府时与不同家庭背景的上海女性所发生的感情纠葛,巧妙地编织了富有时代气息的上海八十年代画卷,笔墨席卷八十年代上海知识分子、技术工人阶层、商界人士、海外背景家庭及公务员等,以逼真的质感及丰富细节,展现充满希望的八十年代各界人士的心灵状态及其社会生态,记录了一个夹在运动的七十年代与经济腾飞的九十年代之间的特殊历史时期。
本小说描写了上海八十年代,却与八十年代“伤痕文学”迥异,展示了八十年代处于青春成长尔后在九十年代走向世界那一代“成功者”上海人的城市记忆。作品以特殊的回溯式结构以今映昨并借昨喻今,造成文学结构上光影变幻的丰富层次,并以深刻的过来者的感悟在淡淡哀伤的笔调中为真挚的爱情吟唱,带引读者渐入时间透明并深邃的陷阱,构成别具一格的美学效果,令人耳目一新地描绘出“大转折时期”上海等。
霉味的火焰,时光的小旋涡
——《蜀葵1987》代序
何同彬
在记忆的蜂巢里为自己营造容纳思想幼虫的房屋。
——本雅明
禹风的上一部长篇《静安1976》被他自己命名为一种“怀旧小说”,通过几名小学生的童年视界,怀念1970年代末上海弄堂里小市民热闹、卑微、局促、平庸的日常生活。新长篇《蜀葵1987》可以视作他把怀旧的时空顺延到1980年代的续作,小说的主人公自然成长为高中生和大学生,聚焦于他们的青春、爱情、成长和历史选择,因此从延续性上来看,这部作品也可以题为“圆舞浜1987”。
陈丹燕由圣彼得堡浪漫的、凋败的、梦幻的古典气息,想到了上海租界精美的老房子里年久失修的水龙头、废弃不用的暖水管子、生了锈的黑色栏杆,以及堆满废物的黑暗走廊上雕花的漂亮木楼梯,她感慨道:“一个城市不被赞同的历史就用这样的方式存在于人的生活中,用自己凋败的凄美温润着他们的空想。于是在圣彼得堡,有了无边无际的忧郁,而在上海,有了无穷无尽的怀旧。”从1990年代开始,文学和流行文化中就涌动起无穷无尽的“上海怀旧”,对接的是1930年代十里洋场的“海上繁华梦”,然而那些大量文学书写中的“上海并非实指,而是一幅超级幻象,一个象征,一则寓言和神话,它是充分‘非在地化’或‘去地域化’的,既和上海的现实缺乏联系,也和历史没有瓜葛”(刘复生《一曲长恨,繁花落尽——“上海故事”的前世今生》)。禹风的“怀旧”显然是要规避这样一种空心化和去地域化的书写实践,比如,他在《静安1976》里选择了安静、克制、较少人注意的70年代,初稿“极端”地采用了上海方言的语言形式,力图以“私历史”的方式,释放城市的宝贵记忆:“如果我不讲述,我便不曾存在;如果我不记录,半个世纪的‘我的上海滩’就长眠记忆中。也许要为自己的惆怅找到烟囱,也许为那些不懂讲述和不愿讲述的亡者发出被迟滞的声音……”禹风像本雅明笔下的普鲁斯特那样,力图在小说中以时间流逝的最真实的形式(即空间化形式)、以“幸福的挽歌观念”,“将生活转化为回忆的宝藏”。(本雅明《普鲁斯特的形象》)
“《静安1976》是文字铺设的道路,是等待在那里的路径。顺着它,你足以返回时间深处,找寻令你逐渐失去安宁的那一条隐秘分界线。”《蜀葵1987》无疑更符合禹风的这种写作“预设”。在这部长篇新作中他返回了1980年代后期盛夏来临前的喧哗和躁动,以戏谑、讥诮又温存、诚挚的语调,通过几个年轻入成长中情感纠葛、前途命运的跌宕起伏,生动呈现了大时代前奏中潜隐的暗流涌动,精雕细刻出一个时代的青春期,一个特殊的、转瞬即逝的年代的魂魄,从而为那个后来真正使时代“失去安宁的隐秘分界线”留下文学记忆的深深的折痕。
禹风在《蜀葵1987》中为上海1980年代选择的“空间化形式”不再是弄堂、石库门,而是半城半郊,正在走向蜕变、衰落的工人新村,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时代隐喻。高中生秦陡岩眼里的圆舞浜是这样的:
他惊奇地观赏镶了花岗岩栏杆名声四扬的圆舞浜:死水宁静清澈,好比情夫被集体枪毙后的那个荡妇。深绿色老蜻蜓世故地在浜面上滑翔,圆球状复眼偷窥大城这著名工人新村。这里曾是苏维埃工人新村翻版,工人的乐园,工人的疗养地,工人的好房子好街坊,如今是工人历史性光辉的余斑.工业时代遗落于今天的活墓园……
……
青春是巨大的广场,他站在广场中央,眼巴巴看着他舍不得的人朝各个方向走远。
就像秦陡岩不再适应圆舞浜干干净净的家、丁芬芳刻意远离自己的亲人,当许多个个体已经不满足于原有的稳定的文化系统和空间秩序,那也就意味着时代的大变革迫在眉睫——那个“花瓣带隐隐血色的大黑蜀葵”的出现看起来是奇迹,实际上是时代绕不过去的壮美的“灾异”。秦陡岩悲伤无奈地对沈桐说:“我只知道自己生活在潮湿的地方,也许,这种地方的火焰带着霉味,看起来都不像火光呢。”尔后,他与丁芬芳仪式性地完成了最后一次做爱,“一起投入时光织就的小旋涡”。这就是大时代每一个个体共同的经验和命运,他们并不是时代英雄,也无法成为自外于时代的袖手旁观者,他们不由自主地燃烧,带着自己的私心和局限,成为“时光织就的小旋涡”里“霉味的火焰”,不知道前途,也不知道归路。
“地方的形象是通过对感觉敏锐的作家的想象力形成的。通过他们的艺术光辉我们有幸品味到那些人们原本已经淡忘的经验。这里似乎存在一个悖论,即思想创造了距离,从而破坏了直接经验的即时性,然而,我们通过认真的反思在当前的现实中又找回到了过去那些难忘的时刻,并使其有了永恒的意义。”(段义孚《空间与地方:经验的视角》)这就是“圆舞浜”的意义,也是“1987”的意义,更是“黑蜀葵”的意义。禹风找回了那些难忘的时刻,并通过隐秘的反思构建了兼具个人性和历史性的特殊时空的永恒意义,但这意义就像秦陡岩永远无法找到原来的沈桐,不是实在的事物和观念,而是“寻找”这一行为自身——寻找并导向虚无。
禹风,复旦大学学士、巴黎高等商学院硕士。曾任报社记者及跨国集团高管。2015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花城》《山花》及《天涯》等杂志发表长中短篇小说四五十篇。作品多次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文学选刊选登。亦为《新华文摘》选用。曾获"2018山花双年文学奖",作品连续两年(2017&2018)获评"上海作协年度中篇小说"。出版有长篇小说《巴黎飞鱼》(作家出版社),长篇小说《静安1976》(上海文化出版社),长篇小说《魔都装修故事》《假面舞会》等。近两年中三次获上海文化发展基金资助,两部中短篇小说集即将发行。作为PADI高阶潜水员,其潜水题材小说亦发表于各大文学刊物并获文学奖。
1霉味的火焰,时光的小旋涡
——《蜀葵1987》代序/何同彬
1第一章
109第二章
217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