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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军人回归生活的本真
《沐阳山上的女兵》序
□ 关仁山*
接到海辰的书稿，是在十月金桂飘香的季节。对于军旅题材的小说，我的印象中大多是充满激情的、叙事恢宏的、正能量满满的故事，而海辰的这两篇军旅题材小说，却别出心裁、独辟蹊径，无论是从主题上还是内容上，都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军旅小说，他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发生在军队中的两个故事，为读者打开了另一扇了解军队和军人的窗户。
他的长篇小说《沐阳山上的女兵》是一篇描写战争的小说。这篇小说既有对整个战役的宏观展示，又有对具体战斗场面的微观描写。海辰细腻地刻画了战场形势的瞬息万变与战斗场面的悲壮惨烈，他笔下的战争场面包含着非常巨大的信息量和值得品味的细节，其中涉及战略战术、军事指挥、通信情报等一系列军事专业的知识，远远超出了一般作家靠查阅史料和主观想象所能达到的程度。长期的部队基层生活使海辰在面对战争场面描写时能够穿越时空的阻隔，逼真地再现战争的战场环境和战斗进程。
现在很多战争小说，都因作者对政治投入了过多的热情，而忽略了战争中的人文性。他们不是像西方作家那样， 把军事生活作为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以人道主义视角探讨战争或者军事生活对人类所造成的严重的摧残与破坏，而是以道德的评判代替审美的评判，并从作家特有的政治或道德观念评判历史以及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人。在西方的军事小说中，人首先是作为一个丰富的生命个体而接受着历史，尤其是重大的政治军事生活所强加于他的种种现实；人性的世界是一个丰富幽深的世界，正因为西方作家将人性的展示放在首位， 才使得其作品表现出层次的幽深和主题的繁复；尤其是二十世纪以来，复式结构为越来越多的西方作家所采用，其作品的主题也就日趋多义与繁复，《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第二十二条军规》等世界军事文学名篇无不是以主题的繁复和丰富的人文内涵而产生了强烈的美学震撼力的。任何一部优秀的战争题材小说，从来都不是一味去鼓吹战争是一件多么值得称颂的事情。战争小说的本质，并不是一味去添加我们对敌人的憎恨和仇视，而是应该客观公正理性地反思战争究竟带给我们什么，从而避免战争无谓地再次发生。高级的战争故事，就应当跳出狭隘的民族主义，站在全人类的角度上去客观分析战争带给人类的创伤。而在海辰的小说中，他并没有一味去宣扬这场战争的政治正确性，而是从参加战斗的八个主要人物入手，着墨于描写他们作为人类个体的情感和生活，并站在人性的角度去思索战争带给人类的创伤，这一点在我们当前的战争小说中很是难得！文学应该是人学，战争文学中对英雄的定位应该是人而不是神，如果说有的人在特定的地点、时间和状态下成了英雄，在他的身上，也同样应该具有作为人的七情六欲， 具有普通人的所有欲望甚至是卑微的愿望。人的丰富性，尤其是处于战争中的人的生存处境与心理状态，人在面临生死抉择的过程中内在的矛盾与困惑，是能体现文学的魅力的，也是能令作家展开艺术想象的。海辰很好地把握了这一特质，在他笔下的一个男干部和七个女兵，不再只是战争中的八个符号，而是变得有血有肉、立体丰满，让读者阅之久久不能忘怀。
海辰将叙事重心牢牢锁定在战争背景下人的生活或者说生活中的人。日常经验围绕着人物铺展开来，小到言谈、穿着、举止、饮食，大到心理、性格、精神、命运，海辰小说中的人物不仅仅是在战斗，更是在生活。即便战争袭来，改变的是人物命运的走向，不变的是生活本身恒常的逻辑。海辰对战争背景下日常经验的重视和对鲜活历史信息的发现，之于历史、之于文学、之于生命，都具有独特的意义。海辰在探寻历史真相、把握历史发展大趋势的同时，也在思考更深一层的问题。他所看重的，不是介绍历史知识或揭秘什么历史真相，而是去发掘在的战争条件下所形成的信仰与精神力量，以及这种精神力量对于当代人的意义。
他的中篇小说《小村之恋》，描述了一个发生在文革刚刚结束时乡村间的爱情故事。很难想象，一个出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年轻人，为何会如此执着于书写着他本不熟悉的那个年代所发生的事情。他的这个故事宛如一股清流，将读者带回了八十年代北方辽阔的森林、潺潺的小河、绵延的田野和静谧的乡村中纯洁美好的世界里。他的文字没有刻意的煽情，却让人感动；没有高大上的说教，却让人深思许久。他笔下的军营世界，更多的是将军人作为普通人来进行程度的还原，让军人回归本真，作为一个社会个体的形象来出现，这样塑造出来的人物，是更具有亲和力和表现力的。
在文学的创作过程中，作为写作形式的具体体现的手段和技巧既是作家感知与表现世界的方式，同时也是作品得以完成的艺术体现。但写作形式无论多么完美、精巧，也不过是文学作品的躯壳而已，其根本还在于作品所承载的内涵。写作形式归根到底只是一种传达手段，对于一部好的文学作品来说，无论写作形式多么精巧、圆熟，如果没有足够的思想内涵，没有作家对于人类命运和境遇的深刻反思与批判，这部作品就无法产生震撼人心的美学力量。在海辰的作品中，我欣喜地发现，他更注重对人性的挖掘和思考，平实的语言里散发出思想的魅力，这一点宛如十月的阵阵桂花香气徐徐而来，难能可贵！
2021 年10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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