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天下三千六百曲,谁让您出幺蛾子单挑这九九万寿节庆的日子口唱这一出什么……大台宫戏?”脚蹬高勒靴子、穿着带有品秩服色的监旨太监祥庆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元青花的小瓷瓶,拔开瓶塞,将瓶口磕在手掌心里,磕出一粒黑色滚圆的丹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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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傀儡皇帝遇到一位操纵木偶的艺人会擦碰出怎样的火花?讲述一位傀儡皇帝与一位木偶艺人一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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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充满京味儿文化的长篇小说,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清末民初时期梨园行伶人们的生存状态,全景式地展现了老北京城充满烟火气的生活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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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江湖路,一月照千江。“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大台宫戏》带你走进傀儡戏的世界,感受这一古老的传统艺术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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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本浮沉,看他傀儡登场,山河供鼓吹,任尔风云变幻,尽在《大台宫戏》。
王和平,自20世纪70年代起从事文学创作,先后著有剧本、小说及报告文学等在刊物上发表。20世纪80年代曾在宁夏大学任教,教授戏剧理论。后留学日本,就读于日本大学,主攻电影美学。回国后,一度曾任中国国家话剧院签约编剧。现从事戏剧文学创作。
序 001
楔子 001
上卷 八月十五云遮月
第 一 章 009
第 二 章 016
第 三 章 024
第 四 章 030
第 五 章 038
第 六 章 047
第 七 章 053
第 八 章 062
第 九 章 070
第 十 章 080
第十一章 090
第十二章 098
第十三章 105
第十四章 115
第十五章 124
第十六章 129
第十七章 135
第十八章 143
第十九章 151
第二十章 160
第二十一章 169
第二十二章 175
第二十三章 182
第二十四章 192
第二十五章 200
第二十六章 208
第二十七章 216
第二十八章 221
第二十九章 229
第三十章 240
第三十一章 247
第三十二章 256
第三十三章 264
第三十四章 271
第三十五章 279
第三十六章 286
第三十七章 292
第三十八章 300
第三十九章 306
第四十章 312
第四十一章 319
第四十二章 326
第四十三章 336
第四十四章 345
下卷 正月十五雪打灯
第四十五章 357
第四十六章 370
第四十七章 382
第四十八章 392
第四十九章 399
第五十章 411
第五十一章 419
第五十二章 428
第五十三章 434
第五十四章 443
第五十五章 451
第五十六章 458
第五十七章 466
第五十八章 472
第五十九章 480
第六十章 486
第六十一章 494
第六十二章 506
第六十三章 520
第六十四章 525
第六十五章 536
第六十六章 546
第六十七章 552
第六十八章 561
第六十九章 573
第七十章 585
第七十一章 598
第七十二章 611
第七十三章 620
第七十四章 628
第七十五章 635
第七十六章 647
第七十七章 659
第七十八章 668
第七十九章 675
第八十章 684
第八十一章 694
第八十二章 700
第八十三章 710
第八十四章 714
第八十五章 720
第八十六章 726
尾声 730
后记 732
“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天下三千六百曲,谁让您出幺蛾子单挑这九九万寿节庆的日子口唱这一出什么……大台宫戏?”脚蹬高靿靴子、穿着带有品秩服色的监旨太监祥庆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元青花的小瓷瓶,拔开瓶塞,将瓶口磕在手掌心里,磕出一粒黑色滚圆的丹药丸。祥庆收起瓷瓶,用手指尖捏住那粒小小的丹药丸,俯下身,塞进趴在大条凳上刚刚受过杖刑的京城傀儡戏金麟班掌班童怀青的口中,看着一息尚存的童怀青,他不无矜怜地说:“这是挨杖刑的药丸,可一时护住命脉,能不能挺过这四十廷杖,就看您的造化了。童老板,今儿个这事儿您怨不得别人,戏是您唱的,戏词儿里有‘碍语’,谁让您不检点来着,惹恼了万岁爷,小戏台‘起堂’,这回您踏实了!”
祥庆转过头来看着跪在一旁的金麟班文武场师傅凌怀亭,不由得也数落了两句:“今儿个也算你命大,要说听戏,那几个跟来庄子里给万岁爷贺圣寿的番夷就是棒槌。若不是你用一根子弦还能伺候戏,今儿个就别打算要脑袋了。还好断的那根是老弦,万岁爷听出来了,心疼你这手艺,您二位赶紧着谢恩吧。”
祥庆说完一扭身,走回庄子里去复旨。
几名身穿黄马褂带刀的御前侍卫仍然围站在那里,其中手执廷杖的两名侍卫,攥着毛蓝布正在擦拭刚刚用过的廷杖上残留的血迹。
避暑山庄共有九座宫门。仓门在丽正门的西边,仓门的规制最低,仅为宫墙上辟出的一道随墙门,是供给山庄内一应用度什物进出的专用门。
仓门门前空场上,杖责过后的童怀青趴在枣红色的大条凳上动弹不得,屁股被打得已是皮开肉绽,血肉一片模糊。
凌怀亭跪在一旁,面色愀然,脚边一把折断了担子的胡琴。
夕阳残照,血色余晖笼罩着山庄周边层峦起伏的山岗。山庄虎皮石大墙在夕照里愈显色彩斑斓。
喀喇河屯行宫位于滦河与伊逊河交汇处的南岸,距避暑山庄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这里一向为京城往来于承德之要津。
行宫宫门五楹,虎皮石大墙顺山势围绕。宫内大门三楹,院内连脊垂花门,东中西三所还有新宫,各所自南向北一字排开。眼下各省各地前来承应九九万寿节庆的诸家戏班统统被安置在行宫各所东西配殿内下榻,箱笼砌末也堆放在各所的东西配房或后照房中。京城里奉召而来的金麟班住宿东所,南府内头学的戏班则下榻在中所,与金麟班一墙毗邻。
九九万寿庆典,提调哪个班子进山庄承应,哪个班子便自带家当进庄子承应戏码,行宫里车接车送,下了戏即回,简单省事。
冬日塞北,寒风凛冽。夜色昏暝中的滦河两岸,山峦层叠,低岗缓阜,仿佛无边无际。
夤夜时分,由远而近骤然响起一片疾驰中的纷乱杂沓的马蹄声。夜深人静,马蹄声听来分外清脆响亮。五骑快马转瞬就到了喀喇河屯行宫大门前,为首骑在马上的是宫内监旨太监祥庆。祥庆身后跟着四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带刀侍卫,五人齐齐滚鞍下马。
祥庆手托圣旨当门而立。
一名侍卫大步跨上台阶擂响宫门。侍卫扬声:“开门,快开门,有旨意!”
宫门豁然大开。
行宫外朝房当值首领太监那承一脸的懵然失措,衣衫不整,披着棉袍,哆哆嗦嗦地躬身陪着祥庆和随来的四名御前带刀侍卫穿过二宫门,走进东所连脊垂花门内,径直来到秀野轩正殿前的空场上。提着八角玻璃手照的小太监紧随其后。
那承打着冷战问道:“庆爷,什么旨意这么急,都……都等不到天亮?”
“嗐,别提啦。”祥庆手托圣旨,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从京城赶来贺万寿庆典的几个英吉利国的番夷,在京城那前儿就为朝见万岁爷时磕头还是不磕头,非要行什么洋礼儿,矫情得没完没了。赶到进了庄子,看了咱大清的傀儡戏,喜欢得紧。内中有个番夷孩子,听说还是先帝乾隆爷那前儿就来朝贺过的一个番夷的孙子,看上了一件傀儡,向万岁爷索求带一件傀儡回去。万岁爷圣意,蕞尔小邦,没个见识,咱大清是上国大邦,多给几件,又有何妨。让南北各地来的傀儡戏班子把这次来园子承应戏的傀儡尽数留下,叫番夷可着劲儿拣、随着意儿挑。咱家这时辰来赶趟儿,趁着天亮之前各省来的戏班子还没动地方不是?有一宗旨意上说得明白,京城来的金麟班,这个班子里的傀儡可是一件不能少。”
此刻,那承被冻得精神了些,大声说道:“万岁爷圣明,这些番夷还真不开眼,小庙的泥胎就是没见过大香火。”
一阵山风呼啸着掠过正殿前的空场。
那承紧裹棉袍,冻得上牙磕下牙,身上打着冷战,一边落下挂在殿门上的铜锁,一边自顾自地唠叨着说:“庆爷,天气忒冷,夜里风大,您几位先进殿避避风暖和暖和。喀喇河屯可是百年的老行宫,殿宇梁枋早就干的透透的,赶在这十月里,风干物燥,着实见不得一丁点儿的火星子,回头您宣旨,咱家再点起手照给您照着亮儿!”
那承随即吩咐提着八角玻璃手照的小太监打开玻璃罩,吹灭了灯捻。
费力地推开半扇殿门,让进前来传旨的祥庆和侍卫们。大殿明间高悬圣祖御笔题匾“清风拂面来”。清冽的月光经由大殿双交四椀菱花的窗棂漫浸殿内,月光中飘浮着的微尘有如无数小虫一般在上下翻卷飞舞,竟然显得有些阴森诡异。
“谢谢那爷关照。”祥庆感激地说道,“那爷在这儿伺候差事有年头了吧?”
“敢情,一晃儿都大半辈子喽。”
祥庆催促说:“那爷,麻利儿的,让各省的伶人快起来听旨吧!”
夜半更深。此次前来避暑山庄承应九九万寿节庆各省来的戏班子的伶人们,尽数跪倒在空场上,黑压压一片。祥庆身旁站着高举手照为他照着亮儿的那承。
祥庆手持圣旨,正在高声宣读:“南府内头学傀儡班掌事边涧秋,教戏无方,刻作失当,承应之戏词调不准,属排差管束不严,重责不贷;万寿庆典,外头学承应世祖朝赐名之大台宫戏,旧词未去,黍离之悲。著永不叙演。即刻交出金……”
“那……那爷,不好啦!”还未等祥庆宣读旨意的最后一句念完,一个小太监惊慌失措地从后面急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大声禀报,“后面一间东配房走水了,是承应戏班堆放箱笼砌末的地方!”
站在一旁为祥庆宣旨打着手照的那承一下子变了脸色,未等祥庆宣读完旨意,便振臂跺脚,转着圈地大声呼喊起来:“小猴崽子们,赶快担水运沙子……风大,小心走水连营一片!”
那承话音未落,行宫后面已经亮起大片火光,映在暗夜里,一闪一闪。
空场上顿时炸了营,一片慌乱。各戏班的伶人也纷纷起身跟着找东西抄家伙去救火。受了杖伤的童怀青也被班子里的人架着向后面一瘸一拐地走去。
时值冬日,塞北山风刚猛,风助火势,喀喇河屯行宫百年建筑,梁枋椽柱早已干透,不一刻,东所后面东侧堆放箱笼砌末的那间走水的配房已被熊熊大火所吞噬。前来救火的人们喊着跳着扑向火场,那承喊破喉咙,首先招呼众人四下里打断火道,避免过火殃及毗连殿宇。
火场周围,沙子被人们挥洒开来,一大片一大片落在火堆上,压住向上蹿跳的火苗;泼出去的扇形水雾洒落在燃烧的木梁瓦檩上“滋滋”地冒着青烟。
大火浓烟中,凌怀亭跌跌撞撞从残垣断壁的余烬中走了过来,身上火星点点,头发眉毛都已燎焦,脑后的辫子烧得也只剩下半截,仍在不停地上下左右怕打着衣衫烧灼处。
火光渐弱,可以看出,火势已被控制。
祥庆气急败坏,铁青着脸,声音尖厉:“你,你师兄挨杖刑,你打心眼儿里不服气是不是,这胆子也忒大了点儿,纵火行宫,知道是什么罪名吗?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那承今夜当值,职责所在,气促情迫地望着已被大火烧灼得衣衫褴褛的凌怀亭,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子时刚过,咱家临上炕躺下那前儿这心里还犯着嘀咕,昨儿个万岁爷圣寿,今儿个十月初七,二十八星宿觜火猴儿在西,主凶,熬可着千万别出事……凌怀亭呀凌怀亭,咱家上辈子欠你的……你不在前面听宣圣旨,鬼使神差地怎么跑到后面来啦?”
此刻的凌怀亭看上去甚是沉稳:“回那爷的话,实在是小人该死,只因师兄杖伤难耐,来此是在箱笼里翻找为师兄止疼的药剂,不小心碰翻手照,致使走水。”
祥庆铁青着脸,当即冷冷说道:“来呀,将凌怀亭拿下,带回庄子里复旨!”
“嗻。”四名身穿黄马褂的带刀侍卫其中两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凌怀亭夹持在中间。凌怀亭环顾左右,终于在救火的人群中看见了师兄童怀青。
在余烬火光的映照下,对面站着的童怀青在两个师弟的搀架下,强忍着刑余的疼痛,此刻也是身心俱焚,泪流满面,嘴唇上下翕动着只是说不出话来。
凌怀亭面色沉凝,强忍灼烧的疼痛,用力挣脱两旁侍卫的挟持,吃力地向前跨了半步。他向童怀青抱拳一揖,看来是动了决绝赴死的念头,语调悲怆:“师兄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雪哥儿就托付给师兄了,让孩子记住,今儿个的日子嘉庆二十一年十月初七。”话说至此,猛然回过身,瞅不冷子拔出站在旁边的御前侍卫的佩刀。御前侍卫的佩刀实非一般兵刃可比,系精钢打造,双血槽一通到底,刀刃陵劲淬砺。
刀出鞘,森森然一道青光。
凌怀亭握刀在手,顺过刀刃划过肩头,引颈自刎,当场泣血身亡。
一阵山风猛烈袭来,凌怀亭身后就要熄灭的火光再次明亮起来。
凌怀亭向死而生,寓静于动,自有一种壮烈的凄美。在他倒下的瞬间,最后想到的是走水的东配房地上的那只布老虎。
一种音响仿佛从极远处飘过来,终于可以听得清楚,是文武场的胡琴梆子锣鼓点儿,音响渐渐临近,韵味浓重醇厚,激越悠扬,给人的感受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