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程华平
姚大怀教授的新著《民国传奇杂剧史论》，即将由上海人民出版社所属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这是继他主编的《民国传奇杂剧全编》、专著《民国传奇杂剧文献综录与史事编年》出版后，推出的第三部有关民国传奇杂剧研究的新作。十多年来，大怀的辛勤劳作换来了丰硕的成果，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9月下旬，大怀登门来访，嘱我为新书作序。我对民国时期的传奇杂剧虽略有关注，但谈不上专门研究，为这部新著作序，确实颇感踌躇。不过，作为大怀攻读博士学位的指导教师，这些年来与他有着较多相互切磋、教学相长的机会，对他的学术研究情况自然知道得多一些。所以，借此机会把自己再次阅读书稿的感想写出来，以供读者诸君参考，于情于理都是不容推辞的。
王国维曾言欲成大事业、大学问者，需经历三种之境界，其中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用来形容大怀十多年来在民国传奇杂剧研究领域中的艰辛求索，却也颇为允妥。大怀曾师从著名的戏曲史家赵山林教授，对近代文学家洪炳文的诗文与戏曲创作有着较为深入的研究，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在近代文学，尤其是近代戏曲研究方面已崭露头角。2011年9月，大怀克服家庭与工作上的诸多困难，重新回到母校攻读博士学位。入学之初，我出于对他学术兴趣与今后持续研究的考虑，建议他以民国传奇杂剧为重点关注对象，争取在文献整理和史论研究两个方面都有所突破。起初，大怀对我的建议感到有些为难，因为左鹏军教授在此领域耕耘多年，成就卓著，后来者难以做出新的成绩。我鼓励他放下包袱，先摸索一下民国传奇杂剧的剧本存佚情况以及相关研究现状，然后再做决定。大约一个多月后，他送来一份详细的《民国传奇杂剧目录》、数十种新见剧作的复印件和博士论文提纲，并信心满满地表示要在这个较少被人关注的领域里做一些事情。看着他明显消瘦下去的面庞，我一再叮嘱他注意劳逸结合，不能过于劳累。他虽然点头答应，但在此后四年中那股拼命三郎的劲头似乎一直没有消减。他不停地奔波各地，在图书馆中访求文献，拍照、抄录、考证辨析，每有所得，则如获至宝，兴致勃勃地与我们分享他的喜悦。2015年5月，他完成了500余页的博士学位论文，受到外审专家和答辩老师的高度称赞。但大怀并未感到满足，一直到毕业前夕，他依然在认真吸收各位专家意见的基础上，对论文进行修改与完善，力争为四年艰苦而又充实的求学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
近些年来，大家普遍感受到的是，在当下学术评价体制与学术氛围的影响之下，能够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著一字空的学者确实是越来越少了。在高校职称评定、津贴分配、招生资格、奖项申报等一切以论文、论著产出来量化考核的当下，潜心于说起来重要、做起来困难的文献发掘、整理、考证等基础工作，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又不易取得立竿见影的成果，故而多为人所不取。大怀却乐此不疲，甘之如饴。博士毕业后，他回到了原单位工作，牺牲节假日和工作之余的休息时间，继续在民国传奇杂剧研究领域精耕细作，还在不停地寻访文献，撰写民国传奇杂剧的编年叙录，并将多年搜求的300余种民国传奇杂剧整理出版，以供学界同仁使用。这些年来，他接连发表了多篇高质量的学术论文，一年之中出版了由他主编的《民国传奇杂剧全编》（全14册）、50余万言的《民国传奇杂剧文献综录与史事编年》以及即将付梓的洋洋40余万言的《民国传奇杂剧史论》。大怀正是从民国传奇杂剧的文献搜求、整理及考证入手，力求在完备而信实的文献基础上，全面展现民国传奇杂剧的历史风貌，进而揭示其发展历程与演变脉络。这种不趋时、不功利的治学精神和求真务实的治学方法，正是他能够在学术研究中有所建树的重要前提与保证。近几年来，大怀先后获得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获得省优秀教师的荣誉称号，并顺利地评上教授职称。我想，这些荣誉与成绩的取得，同样是对大怀十多年来辛勤耕耘的回报吧！
众所周知，囿于近现代以来的学科分类，学界对传奇杂剧往往是划段而治。传奇杂剧在文体、语言等方面，基本上属于古典文学的范畴，治现代文学者少有关注；治古代文学者，往往也是将其视为清中叶以后传奇杂剧的延续，未能给予应有的重视。有鉴于此，大怀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将民国时期的传奇杂剧视为相对独立的研究对象，加以整体性探究。正如作者所指出的那样，民国传奇杂剧一方面传承着古代戏曲的精神血脉、文化品格与审美风貌，另一方面又紧随时代的变化，显示出了不断创新、与时俱进的崭新特色。民国传奇杂剧既是古典戏曲在新的政治、社会、文化背景下的延续与发展，也是整个中国古典戏曲史链条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缺少了这个环节，中国古典戏曲史就不够完整了。正是秉持着这样的认识，大怀将民国时期的传奇杂剧置于古代戏曲发展的历史背景之下，探求其在新的历史时期形成的别具一格的民国特色。也正因为此，不少专家高度肯定了作者的开拓之功。我认为，大怀应该担得起这样的赞誉。
民国传奇杂剧研究之所以受到冷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文献工作的相对滞后。八年前，大怀发掘出380多种民国传奇杂剧剧本以及大量的作家生平文献，被答辩老师誉为非常了不起的工作。近年来，他又陆续整理出50余种剧本和相关作家文献。上述430余种剧本与文献，多半是学界未及关注到的。书后的四个附录，详细梳理出民国传奇杂剧作家的生平、作品刊发等情况，为后续研究提供了颇有价值的线索，也在很大程度上免却了其他研究者的翻检之苦。当然，随着研究的持续深入，必将有新的民国传奇杂剧文献被不断发掘出来，但大怀这种不畏艰辛、锲而不舍的精神是值得大力肯定的。在我看来，这种精神也是这部著作在今后的民国传奇杂剧研究中立得住脚的一大关键。
民国传奇杂剧虽只有短暂的38年的发展历程，但受到当时社会政治与新文学运动的深刻影响，呈现出了鲜明的时代特点。本书采用史论结合的研究思路，从史与论的两个维度展开论述。上篇四章以五四运动和九一八事变为界，将民国传奇杂剧的发展历程划分为三个阶段，系统梳理其兴盛、沉潜与消亡的嬗变历程。下篇属于论的范畴，即以作家类型、传承新变、价值地位等为纬度，着重探讨民国传奇杂剧在由盛转衰过程中的几个关键问题：其一，从民国传奇杂剧作家身份构成入手，将剧作家分为报人作家、遗民作家和学者作家三种群体类型，分析不同类型与群体剧作家的创作特点，总结其在民国传奇杂剧史中的地位与贡献，以及在戏曲创作中的经验与教训；其二，从思想内容、艺术风貌与剧本体制等层面入手，综合探讨民国传奇杂剧的传承与新变；其三，从历史、当下等角度综合分析民国传奇杂剧的价值，并将其放到中国戏曲史与文学史背景之中，探讨其不容忽视的独特价值与历史地位。上下两编既各有侧重，又相互映照，相辅相成。
正如上文所提到的，就民国传奇杂剧的研究现状来看，治古代戏曲者常常视这一时期的传奇杂剧为传统的余续，对其进入现代以后如何发展、演变缺乏应有的关注，致使古代戏曲研究留下遗珠与断尾之憾；治中国现代戏剧者往往不问其渊源，或将传统戏曲拒之门外，或仅将其作为现代戏剧的先声，点到为止。大怀认为，民国时期的传奇杂剧研究仍有太多问题需要解答，如传奇杂剧进入民国以后如何发展与演变？在遭遇新文学不断挤压的境况之下，传统戏曲受到了怎样的影响？为何最终走上了衰亡之路？现代戏剧与传统戏曲究竟是井水不犯河水，还是相互影响与借鉴？诸多问题确实需要学界作出明确的说明，但已有的研究未能提供令人满意的答案。在经过十多年持之以恒的探索之后，大怀作出了自己的回答：民国传奇杂剧既是中国传统戏曲的传承与延续，也是在民国特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影响下结出的新果实，是构成民国文学史、戏剧史的重要一环。平心而论，这样的定性与评价，应该是准确、公允、富有新意的。
清中叶以后日渐衰微的传奇杂剧，在晚清的时代大潮中再次焕发出生机，并在民国的风云变幻中仍然获得一定程度的发展，但最终在民国后期彻底退出了戏曲史的舞台。全面研究民国传奇杂剧，有助于把握传奇杂剧自产生至最终消歇的完整进程，有助于打通戏曲文学研究中古代、近代与现代间的壁垒，对撰写完整的传奇杂剧史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同时也对当下探寻古典戏曲的发展之路，具有重要的现实借鉴意义。我想，这也正是这部著作的学术价值之所在。
本书的出版，既意味着大怀在民国传奇杂剧研究领域的工作将暂告一段落，又预示着他将开启一段新的研究征程。我由衷期待他继续秉持脚踏实地、精益求精的治学精神，在新的研究领域取得更多的成果！
2023年11月于沪西丽娃河畔
序 言 1
上 篇
绪 论 3
一、民国传奇杂剧的界定与分期 4
二、学术史回顾 16
三、论题的提出、意义以及研究思路 29
第一章 民国传奇杂剧的整理统计 32
第一节 作家整理统计 32
一、作家籍贯统计32
二、作家年龄统计39
第二节 作品整理统计 47
一、创作与刊发时间统计47
二、作品刊发地域统计53
三、作品刊播载体统计67
第二章 民国初期的传奇杂剧 78
第一节 民初传奇杂剧持续兴盛的时代背景 78
一、梁启超及其小说界革命的影响与启示 79
二、近代报刊业与出版业的支持与促进 82
三、大批文人的参与和推动 86
四、结语 89
第二节 民初传奇杂剧的时代书写 90
一、对革命的百感交集 91
二、对民国的爱恨交织 97
三、对社会的深层思考 106
四、结语 115
第三节 市场化语境下的民初历史文献剧与儿女风情剧 116
一、民初历史文献剧风貌 117
二、民初儿女风情剧概览 128
三、结语 143
第三章 民国中期的传奇杂剧 144
第一节 民国中期传奇杂剧面临的时代困境 144
一、新文学的崛起与旧体文学的衰落 145
二、现代话剧对传奇杂剧的冲击 148
三、主流报刊与传奇杂剧的疏离 152
四、作家数量的锐减 155
五、结语 157
第二节 时代主题的延展与开拓 157
一、批判政治乱象 158
二、揭示民族危机 163
三、反思社会问题 166
四、结语 175
第三节 传统主题的承继与偏离 175
一、抒情写心与感悟人生 176
二、回顾历史与总结反思 183
三、捧角狎妓与悲欢情仇 188
四、结语 193
第四章 民国后期的传奇杂剧 194
第一节 民国后期传奇杂剧的生存危局与发展机遇 195
一、民族危亡与战争创伤 195
二、思想操控与文化浩劫 199
三、颠沛流离与忍辱含垢 204
四、万众一心与文艺抗战 207
五、结语 211
第二节 抗战主题剧的短暂勃兴与表现维度 212
一、揭露日寇嘴脸 212
二、暴露汉奸丑态 216
三、歌颂爱国志士 220
四、评判军政要员 223
五、激发抗战热情 227
六、结语 230
第三节 民国后期传奇杂剧中的政治图卷与社会缩影 232
一、民国中前期政治社会的描绘与批判 232
二、民国后期政治社会的记录与沉思 235
三、结语 239
第四节 民国后期传奇杂剧的传统主题书写 240
一、吊古慨今与感伤惆怅 240
二、女性世界与理想婚姻 250
三、传统文化与现实沉思 257
四、结语 267
下 篇
第五章 民国传奇杂剧作家群体（上）报人作家与民国传奇杂剧 273
第一节 云集与星散：报人作家的传奇杂剧创作历程 275
一、民国以前报人作家的传奇杂剧创作概况 277
二、民国报人作家的传奇杂剧创作历程 279
三、结语 283
第二节 政治与市场：报人剧作的主题建构 283
一、文人论政与政治意识 284
二、卖文为生与市场意识 289
三、结语 298
第三节 经验与教训：报人剧作的艺术风貌 299
一、报人剧作的艺术经验 300
二、报人剧作的艺术教训 308
三、结语 312
第六章 民国传奇杂剧作家群体（中） 遗民作家与民国传奇杂剧 314
第一节 喧闹与平静：遗民作家的思想境遇与传奇杂剧创作 317
一、遗民作家的思想境遇 317
二、遗民作家的传奇杂剧创作概况 326
三、结语 332
第二节 现实与传统：遗民作家对剧作主题的选择与建构 333
一、否定现实与反思前朝 333
二、抵制新学与弘扬传统 338
三、结语 342
第三节 定性与反思：遗民作家的艺术表现 343
一、遗民剧作的案头化倾向 344
二、遗民剧作的教训 353
三、结语 358
第七章 民国传奇杂剧作家群体（下） 学者作家与民国传奇杂剧 361
第一节 沉默与崛起：学者作家的戏曲创作历程 362
一、民国初期学者作家的沉默及其传奇杂剧创作 363
二、民国中期学者作家的崛起及其创作盛况 365
三、民国后期学者作家的坚守及其创作一览 368
四、结语 371
第二节 忧国与感怀：学者剧作的主题建构 372
一、民族危机与呼唤抗争 372
二、生存境遇与惆怅感怀 376
三、学术兴趣与创作尝试 383
四、结语 391
第三节 案头与场上：学者作家的艺术造诣 391
一、曲律谨严，南北兼擅 392
二、文词精雅，本色自然 398
三、脉络清晰，布局妥帖 406
四、结语 414
第八章 民国传奇杂剧的传承与新变 416
第一节 思想内容的传承与新变 417
一、延续与起伏：题材类型的消长 417
二、单一与多元：剧作内容的拓展 422
三、传统与现代：戏曲主题的嬗变 428
四、结语 435
第二节 艺术风貌的传承与新变 437
一、借鉴与创新：情节结构的设置 438
二、延伸与拓展：人物形象的塑造 446
三、典雅与通俗：语言风格的变迁 455
四、结语 464
第三节 剧本体制的传承与新变 465
一、回归与解构：剧本结构的变革 466
二、再现与扭结：音乐体式的因替 477
三、结语 493
第九章 民国传奇杂剧的价值与地位 497
第一节 民国传奇杂剧的历史作用与当代意义 498
一、民国传奇杂剧的历史作用 498
二、民国传奇杂剧的当代意义 506
三、结语 514
第二节 民国传奇杂剧的戏曲史与文学史地位 516
一、民国传奇杂剧的艺术贡献 516
二、民国传奇杂剧的戏曲史地位 522
三、民国传奇杂剧的文学史地位 528
四、结语 531
余论 政治文化转型下民国传奇杂剧的处境及其反思 534
一、功能定位：是面向大众还是面向小众 534
二、体制规范：是突破创新还是传承坚守 541
三、传播方式：是静态传播还是动态传播 546
四、结语 553
附录一 近代报人作家一览 557
附录二 民国遗民作家一览 563
附录三 民国学者作家一览 566
附录四 民国传奇杂剧目录 570
主要参考文献 652
后 记 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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