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著名作家马识途先生历时四十年创作的不朽名作。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川东某地的一个冷衙门,十个仕途失意又穷极无聊的小科员,以轮流摆“龙门阵”的方式,夜谈自己经历的种种的奇遇。官场中耸人听闻的奇人诡事,江湖草莽的怪异传闻,让闻者膛目结舌。在作者辛辣彻骨的黑色幽默中,民国年间川东地区的世相百态一览无余。
电影《让子弹飞》原型小说 一部让姜文着迷的鬼才奇书 著名作家马识途代表作 透着血的黑色幽默,观察江湖,耸人听闻
马识途:1915年1月出生于四川(现重庆市)忠县石宝乡一书香门弟。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5年毕业于西南联大中文系。马识途曾任中国作家协会顾问,四川省“作协”主席职务。 作为革命家与文学家双重身份的马识途,16岁便负笈出峡寻求救国之道,游学于京沪宁,投身于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冒着生命危险在“国统区”从事地下工作。参加了“一二·九”学生运动和抗日战争,领导了昆明“一二·一”运动,与胡绳同志一起创办了《大众报》。马识途曾先后担任过县委、中心县委书记、鄂西特委书记、滇南工委书记、四川省川康特委副书记等职。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曾任区党委组织部副部长、四川省建设委员会主任、厅长及中国科学院西南分院党委书记、副院长、中共中央西南局宣传部副部长、科委副主任。
前记 不第秀才:冷板凳会缘起
第一记 峨眉山人:破城记
第二记 三家村失:报销记
第三记 巴陵野老:盗官记
第四记 山城走卒:娶妾记
第五记 野狐禅师:禁烟记
第六记 羌江钓徒:沉河记
第七记 无是楼主:亲仇记
第八记 砚耕斋主:观花记
第九记 穷通道士:买牛记
第十记 不第秀才:踢踏记
后记
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李科员,哦,现在该叫他峨眉山人了,端起小 酒杯,呷了一口冷酒,用指头夹起一颗盐黄豆放进嘴里,抹一下胡子,第一 个摆起他的龙门阵来。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公务人员。——当然,这并不是说,我现在已经 是一个大公务人员了。哎,我凭什么能做一个大公务人员呢? 大公务人员首先要那些去美国吃过牛奶面包的人才当得上。听说美国的 牛奶面包就是好,只要吃得多了,人就会变得聪明起来。我们县里王大老爷 家的王大少爷就是这样,他去美国很吃了几年牛奶面包。他对于牛奶面包当 然就有深刻的研究,听说他因此写了一篇洋洋洒洒、凡两三万言的科学论文 ,题目是《牛奶放糖一定甜的机理初探》,他还因此得了一个硕士。他回国 后,穿上假洋鬼子的衣服,手里提一根打狗棍——不,他们有一个文明词儿 ,叫什么“死踢客”,捧着大名片,名片上一面用中文印着美国什么大学的 硕士头衔,一面印着一大片洋码子。他到这个衙门闯闯,到那个公馆走走, 不费力气就捞到一个高级参议的差事,听说顶得上一个县太爷的身价呢。这 当然是大公务人员了。我凭什么呢? 再说,革过人家的命的人也可以当大公务人员。那几年喊革命喊得最凶 的时候,我就看见有一些少年子弟,穿上一套哔叽中山装,跟着人家拿一面 青天白日的小旗子,在街上喊“打倒”这个,那个“万岁”,或者提着石灰 浆桶,在满墙涂些青天白日,写些什么“以党治国”的标语,不久他们就被 送到庐山去上什么训练班去了,我们那里俗话叫做“进染缸”去了。几个月 以后,不知道他们在那个染缸里染成了什么颜色,捧着一张题有“蒋中正赠 ”四个字的照片和一张金光闪闪的毕业证书回来,用玻璃框子装好,供在堂 屋里。然后找一个空院子,在门口挂上县党部的招牌,拿一盒名片天天出去 拜客吃茶,开口“本党”如何,闭口“领袖”怎样,于是他们就成为本县的 大公务人员了。我年过六十,却从来没有革过人家的命,也没有进过染缸, 凭什么能当大公务人员呢? 当然,也还有没去美国吃过牛奶面包,也没机会去庐山进染缸的人,有 朝一日,忽然阔了起来,当上大公务人员。我们县里有个有名的张公爷就是 这样。那是因为凑巧他的爸爸妈妈给他生了一个好看的妹子,他把这个妹子 打扮起来,送到交际场合里去招蜂引蝶,凑巧给某一个大官儿看中了,他也 就爬在妹子的裙带上去加官晋爵,享受大公务人员的“光荣”了。呸!我是 宁肯坐一辈子冷板凳,也不愿去领受这份“光荣”的。 那么,我凭什么能够当上大公务人员呢? 是的,我凭什么呢?就是我现在这个科员,还是凭自己搞“等因奉此” 之类的公文很熟练,才保住的。我早就知道他们在背地骂我不长进,说我倚 老卖老,既不信仰主义,又不崇拜国父,其实他们信仰的什么主义呢?说穿 了不过是升官发财主义!孙中山倒是他们崇拜的;但不是埋在地下的那一个 ,却是印在百元大钞上的那一个…… 唉,唉,你看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说到哪里去了?这些话要是给我们 的苟科长听去了,把饭碗敲破了,倒是小事,要是给县党部那个梳偏搭搭儿 的书记长听去了,给我戴顶红帽子,把我这吃饭的家伙取脱了,才不是好耍 的。那个人么,嗯——我看他坐食俸禄,一年不卖几顶红帽子,是混不下去 的。算了,不说也罢,还是言归正传吧。 嗯?我说到哪里了?……哦,是了,我说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公务 人员,在……不说也罢,反正是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县衙门里做一名科员。所 谓科员,就是那种以“啃办公桌”为职业的人。无论天晴落雨,我们都要按 时去“啃”八个钟头。说有多少公事可办吧。不见得,大半的时间都在喝茶 ,看陈年的上海黄色小报。那上面有趣的事就多得很。什么地方女变为男呀 ;哪个穷光蛋独得五十万元航空救国奖券,欢喜疯了呀;哪个官儿的姨太太 爱上马弁,双双投江殉情呀……的新闻,不,应该说是“旧闻”了。大家看 了兴致很高,难免就要议论起来,有的甚至企图从生理学的观点去设想女变 为男是一种什么景象。大家读报纸读得厌了,就谈昨晚上的牌局,哪个人的 牌运亨通,一连做了两个清三番外加海底捞月;哪两个人搭伙抬哪个二毛子 的轿子……牌局也谈厌了,于是就悄悄议论起我们县太爷的隐私来。日子就 是这样春去夏来,秋去冬来,打发过去了。反正能高升的都高升走了,我们 这些不能高升的就只好守着那几张破办公桌,吃点既不饱也饿不死的现成饭 罢了。 但是要说成天无事,也未免冤枉了我们,我们每天还是要办那么一件两 件不痛不痒的公事。当然,重要的公事是不会有的,那些重要公事早已在老 爷绅士们的鸦片烟铺上,麻将桌上,姨太太的枕头边,再不然就在他们的枪 杆子尖尖上解决了,何劳我们趴在桌子上“等因奉此”、“等情据此”、“ 等由准此”地胡诌一通呢?我们之所以一定有几件公事办,其实不过表示在 这个衙门里,县长之下果然还有秘书和科长存在,在秘书和科长之下果然还 有我们这样的科员存在,在科员之下果然还有办事员、录事和打杂的、跑腿 的人存在,每个月上级发来的经费,并没有完全落进县太爷的腰包里去,如 是而已。 科长们为了表示他们的存在,有兴趣的时候也到办公室里来签个“到” ,画两个“行”,县太爷却很少光临办公室。听说他够忙的,今天要到某大 乡绅家里去拜访,明天又要到某退职大员的公馆里去候教,还要坐堂问案, 打老百姓的板子,还要和送“包袱”(贿赂)的引线人讲价钱,他还无论如何 不能忘记,瞒着自己的黄花老婆,去他私筑的“金屋”里去会自己的“藏娇 ”。他哪里有工夫来看我们这些坐冷板凳的人呢? 假如他真的到办公室里来了,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比如上面来 了视察委员呀,或者明天是什么纪念日,来找科员替他拟一篇讲演稿呀。再 不然就是后衙发生了事故。母老虎发了雌威,把我们县太爷打得落荒而走, 到办公室里避难来了。这几乎是万无一失,我们只要听到后衙有女人在大发 雷霆,我们就得赶快就座,煞有介事地摇起笔杆来,果然不多一会儿,就看 到县太爷神色仓皇地踏进办公室里来,坐上尘封的县长席,办起公来了。 P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