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奖,一个美丽的儿童文学梦想。冰心奖,是飘扬在童心城堡上空的一面爱的旗帜。★《冰心奖获奖作家原创书系》的每一部作品都是一个爱的主题、爱的集合,会给小读者成长的岁月里留下最真挚、最温馨的回忆。★ 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翌平的小说集。★ 书写的是最真实的“男孩记忆”和“男孩体验”。★ 文笔生动独特,视觉开阔雄浑。传递纯真阳刚的正能量,张扬崇高向上的英雄梦想。
月色蛙鸣
一
大家扬起头,望着绿叶后面的小震子,他已经沿着一根分岔的树枝,穿过密密匝匝的树叶,爬到了三层楼的高度。
槐花,纷纷扬扬,带着晨露的清凉与馨香,阵阵的花瓣飘散在湿润的空气里,像一片槐花雨。
小四的喉咙蠕动着,咕噜响了一声。
这动静能传染。男孩们喉咙里马上响成一片,眼里充满渴望。
小震子开始摇动树枝,整棵老槐树颤颤巍巍,他用力折断一根细枝抛了下来,一下子引来小小的骚动。捡槐花的男孩后退着连蹦带跳,哄闹着你推我搡着抢夺。
槐花是大家最爱吃的东西,大家的肚子都已经叫了很久。
巴丹抢到最粗的一枝,撸下的大把槐花把嘴巴塞得满满的,那贪婪的样子就像吃过节时新爆出的玉米花。男孩们哄抢着,让站在一旁的女孩梧桐和梅子眼巴巴地望着。小震子晃断了一根树杈,然后像猴子一样从树上溜到地面,他手里擎着那根最粗大的枝杈,很得意地递
到满脸崇拜的两个女孩手里。
“站住,你们这群祸害!”路过的老马支起自行车,愤怒地朝这边冲来。他是这片的园林管理员,对附近孩子不断“洗劫”槐树的倒行逆施行为异常气愤。男孩拖着树杈撒腿开始逃跑,他们急促的呼吸,让嘴里的槐花像喷泉一样涌出,幸好老马没真想追来,他满脸狰
狞地咋呼着,然后停在洒满一地的槐花雨中喘起了粗气,长吁短叹着。
大家都在忍受着。夏天的气息唤醒了孩子们正发育的身体,搜集食物成了所有人最喜好的游戏。就连平时最怕虫子的梧桐和梅子,也加入了寻找食物的队伍。有人说,树上的知了能吃,而且味道不错,大家就抓了几只,用细细的自行车条穿起来,放在炭火上烤。焦煳的虫子有一股怪怪的味道,看着虫子恐怖变形的外貌,大家放弃了。还有人说,城外稻田里的蚂蚱,可以穿起来烤着吃,可那也只是传说而已,楼群里的孩子谁也没尝过。
男孩和女孩开心地奔跑,希望用快乐的游戏抵御饥饿。从锅炉房旁的煤堆顶部几次冲下冲上,脸上就沾满了煤尘,可一坐下来,肚子里那头撕咬胃壁的怪兽并没有离开,游戏一停止,它就醒了。
为了节省体内的热量,男孩、女孩默默地坐下,等待晚饭的时刻。时间滴滴答答地溜走,大伙望着一点点隐没在楼群后面的夕阳,心里一起开始倒计时。
二
槐花吃光了,大家动起新的心思——烤土豆。三儿和小四的爸爸,托人从东北带回来几麻袋土豆,他们从家里偷出了一小筐。
路边的炉子很简陋,三儿从他爸爸那学的。大家趁老马不注意,从园林局里拿来了十几块方砖,还特意跟居委会的姥姥要了点石灰和沙子,抹平炉子上的缝隙。
梧桐和梅子弄来的嫩枝有点潮,小震子和果子从老马的柴堆里抽了两根,又从锅炉房的煤山上搬来两大块煤块,被三儿拒绝了,他觉得用煤块烤出的土豆会带焦煳的味道。男孩们围拢起来,眼巴巴望着小小的火苗一点点蹿高,小震子不断撕着报纸填进炉膛里,一股青烟呛得大家泪流满面的,炉子里的火焰越来越旺了,梧桐用她拉小提琴的纤细的手,小心翼翼打开手帕,里面整整齐齐包裹着两个小小的窝头,是梅子从爸爸的饭盒里拿过来的,它们金灿灿的颜色让男孩都很垂涎。
土豆的香味,掺杂着新鲜泥土和树枝灰烬的味道,开始在街道弥散起来,刺激着男孩和女孩的肠胃。这个时候,一个人的身影一下子吸引住大家,暖意浓浓的夏日里,孩子们的鼻子比眼睛更机敏。
胖仔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手上托着铁饭盒。
大家很羡慕胖仔,因为他从不会挨饿。胖仔有个非常有本事的爹,他家的阳台上,总是挂满了各种食物,晒干的茄子和白薯干,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各种腊肠和干肉。
胖仔手上的饭盒不停地晃悠,那是他爹当兵时带回来的,他满面红光地朝这边笑了笑,两眼眯成一条缝,那样子表明他现在很得意,打算显摆一下。他的下巴和脖子上油汪汪地闪着光,胖乎乎的手不停地从饭盒里捡出点东西塞进嘴里。一股无法抗拒的诱人的香味飘过
来,人群开始了骚动。胖仔在离大家三五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小心地护着饭盒,然后找了棵树,在粗糙的树皮上擦拭手上的油渍,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这动作让孩子羡慕、嫉妒、恨。
“尝尝?”胖子不经意地问。
“嗯。”梧桐和梅子答得很干脆。
“啥东西?”巴丹的脑袋伸过来。
“田鸡,就是青蛙,糖醋红烧的,我爹钓的。”胖仔小心地撕下一块肉柱子的东西,递给了巴丹。
不用巴丹开口,从他那副陶醉讨好的表情,就知道田鸡啥味道。
人群呼地拥上去,将胖仔堵在了中间,他双手擎起的那个宝贝饭盒,瞬间被无数只手拽了下来。胖仔死撑了好一会儿,还是抗不过男孩执着而粗鲁的手。他蹲在那里,希望用自己宽厚的肚子阻挡众人野蛮的抢掠,可手指还是被大家一根根掰开了。饭盒跑掉了,开始在大家的手里传递,没一会儿连里面的油都揩光了。
“你家还有么?”小四一脸的意犹未尽,友好地将饭盒还给胖仔,抹了抹嘴边的油。
“流氓,土匪!”胖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扬,“想,想吃青,青蛙,自己抓啊。”
大家无声地离开胖仔,默默听任他的咒骂。每个人心里对他多少有点愧疚。胖仔有点脑痴,平时大家都不爱带他玩,装满饭盒也许是他妈妈的主意,希望男孩多照顾一下他,能带着他一起游戏。
三
大家明白了,胖仔的爸爸去过北窑,在那里钓了一个下午的青蛙!
这消息打破了街上的平静,就像一块石头落入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尝过糖醋田鸡的男孩开始坐卧不安。
三儿带着弟弟小四,率先开始行动。他俩的爸爸是垂钓高手,很快他们的手里就有了一根长长的鱼竿。
去北窑,这个想法好诱人,就连梧桐和梅子也模仿着男孩们做着准备。听胖仔的老爹介绍,钓青蛙和钓鱼可不一样,有一点技巧,三儿和小四讨好了胖仔好几次,才从他老爹那里学到了这些奥秘。
周末,孩子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楼下,五花八门的车上绑着各式各样的钓具。最后一辆女车是胖仔的,他很想跟着去,被他老爹发现捉了回去。三儿晃了晃手里的鱼竿,在竿头系了一条红布条,他按了下铃,让大家聚集在红布条的周围,然后欢笑地跳上车,相互追逐着冲出大院,逮青蛙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风吹过麦田,掀起层层金色的浪。三儿竿子上的红布条呼啦啦地拉成了一条线。远处的矮山上开满了鲜艳的桃花,河水蜿蜒流过田间,河岸的尽头,就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北窑。听胖仔的爸爸说,在那片荷塘中,北窑的青蛙最肥。大伙用铃声互相招呼着,生怕让人落下。跟在后面的梧桐和梅子显得有点吃力,男孩走走停停,在田边、渠坎和小桥边,骑上一会儿,就会停下来等着她俩赶上。
穿过那片浓艳的桃林,大家骑进了北窑。
这里同两年前不一样了,四周的矮山上长满了茂密的灌木,其中最多的是桃树和酸枣。夏日连绵的雨,让北窑的水位漫过了警戒线,站在松软的岸边,可以看见浅水里小鱼游来游去,稍不留意,岸边的泥土便会塌陷,将人一下子陷入窑坑里。远处的矮山一片片塌落了,变成了新的洼地,上面长满了芦苇。风吹过的时候,芦苇穗子飘扬着,偶尔会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从上空飞过。
大伙将自行车顺着土坡立好,三儿拆下两节鱼竿,吆喝着小四将它们接在一起,那是一条柔韧性很好的竿子,可以笔直地伸出四米远。大伙望着三儿,像是观看魔术一样,只有他们学会了钓青蛙的绝技。
“等什么?还不去挖蚯蚓。”三儿朝小四喊道,然后朝男孩子挥挥手。人群跟着小四,开始在松软的岸边小心翼翼地挖洞。那些松软泥土的下面,藏着很多蚯蚓,这些家伙不太喜欢水边的地方,总往岸边的松土里面钻。
蚯蚓的蠕动引来梧桐和梅子尖声大叫,小四故意将它们举到女孩子眼前,挑动那些受了惊的虫子,然后再将它们放进随身携带的罐头盒里。巴丹和小震子学着小四的样子,很快在岸边留下一连串的洞穴,他们捉到的虫子五花八门,有一只断了脚的蜘蛛,一条没精打采的油葫芦,还有两三个脊背上有着不同数目漂亮斑点的甲虫。
三儿已经架好了竿子,喊小四过来帮忙,竿子的端头上系了一根鱼线,下面的钢针上穿了一条蚯蚓。三儿刷地甩了一下鱼竿,伸进茂密的芦苇丛里,蚯蚓落入水里不停地挣扎着,水面上立刻漾开层层的波纹。
大伙半信半疑地等着,那根系着红布条的竿子似乎向下沉了一下,三儿手腕一抖,竿子就立了起来。
一只肥大的青蛙死死咬住那还在挣扎的蚯蚓,肥嘟嘟绿白交替的身体晃动着,四肢在半空中表演着游泳。大伙儿大叫着围拢上来,手舞足蹈地欢呼。这只悬挂着的肥大青蛙,让双手紧握鱼竿的三儿有点坚持不住了,他着急白脸地朝小四喊道:“快抓啊。”
愣神的工夫,小四鞋也没脱,就冲进了浅水区,他的双脚溅起了阵阵水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栽进水里。他挣扎着爬起来,双手去够那只在空中悠来荡去的青蛙,那家伙不断从他两手间冲过去,又从一侧杀回来,与他干瘦而卖力的双手差之毫厘。三儿气急
败坏地喊:“笨死,废物!”
他的咒语起了作用,小四不停地在水里跳着,一次次跌倒,一次次又跳出水面,可就是无法捉到那只在空中舞蹈的青蛙王子。最终,那只青蛙终于松开了嘴,扑通一声跌回水里,周围立刻鸦雀无声了。
“笨蛋!”三儿跺着脚,一脸的气急败坏。
“笨蛋,笨蛋,笨蛋。”巴丹和小震子跟着起哄。
“不是他笨,应该把竿子收回来一段。”梧桐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
三儿满面通红瞪着弟弟,一声不响了。也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鱼竿被截成两段,三儿撸起裤腿,蹚进浅水区,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的钓竿很快又坠入了水面。
一只又一只的青蛙钓在渔线上,三儿像对青蛙施了咒语一样,这些迟钝的家伙,一旦咬住嘴里的饵,轻易不会撒嘴。男孩子欢笑地冲过去,捏住它们,放进岸边的一个编织袋里。
小震子和巴丹也模仿着三儿的样子,也学着在水里作业。就连平时胆小的梧桐和梅子,开始还惊恐地尖叫,渐渐地也掌握了捉拿青蛙的技巧,帮助将钓到的青蛙塞进编织袋里。
午后的阳光洒在茂密的芦苇丛里,烤着男孩子们黝黑的脊背,他们兴奋的脸上渗出汗珠。躲在浅水芦苇丛里的青蛙,享受着浓荫下的清凉,迷迷糊糊地落入了圈套,那只装着青蛙的编织袋一点点地鼓了起来,就连打下手的梧桐和梅子的手臂和裤腿上,也沾满了泥点。
橙红的太阳终于落在北窑的土坡上,晚霞在山坡上逗留了一会儿,悄悄从土坡上隐去。
三儿收起鱼竿,带着其他孩子整理钓具。袋子里的青蛙似乎感到了夜晚的来临,它们咕咕叫着,让绿色的编织袋蠕动起来,活像是中了魔法的怪物。男孩们费了好大工夫,才将袋子固定在小四的后车座上。
四
车队的铃声清脆地响着。
三儿不停地捏着车铃,引领着车队在崎岖的土路上行驶。
小四弓起身体用力骑着,那只大口袋让他的车格外沉重。车队中不断传来不同的车铃声,大家借此彼此招呼着,避免有人掉队。就连梧桐和梅子,也学着三儿的样子,咯咯笑着追逐着前面的男孩。
大伙想起了胖仔的那个绿饭盒,明天大家一定也能享受一顿那样的大餐。
天黑下来,夜色笼罩着田野,远处农家的灯光隐隐约约,月亮隐藏在云层里。三儿打开了唯一的车灯,凭借一个接一个的铃声,车队继续向前。走过一座土桥的时候,小四的车把一歪,那个硕大的编织袋坠向一边,将他连人带车拽到路边的水塘里。
大伙慌乱地停下来,从沟底拽起满身污泥的小四,那个硕大的编织袋在地上蠕动着,它划破了一个大口子,几只青蛙掉了出来,散落在松软的泥土上。
“抓住它。”三儿喊起来,他将车灯调过来对准那个口袋。男孩子没动,因为青蛙呆呆地倒卧在地上,没有跑开的意思。
“它们不动了!”梧桐的声音有点悲哀,她抓起一只已经松软的青蛙,开始为它活动四肢。
三儿划开了那个大口袋,将所有的青蛙倾倒出来。
它们三三两两地躺卧在地上,相互依偎着,叠压在一起。梧桐依旧有规律地活动着那只青蛙的四肢,就像她整整齐齐叠她的小手帕一样,她坐了很久,然后跌坐在地上喘了会气,又认真地摆弄那只白肚子绿脊背的家伙,然后尖叫了一声,使劲推了一把站在身后的巴丹和小震子,好像他们挡住了空气一样。他两个跌跌撞撞地坐在地上。
小四摘下自己的草帽,不停地扇动着,希望夏夜里的和风能够带来些新鲜的氧气。那些翻肚皮的青蛙依旧一动不动,睁着打蔫的眼睛,呆呆地蜷缩在一起望着男孩和女孩。
终于,其中的一只呱地叫了一声,附近的荷塘里,立刻传来一声声青蛙的回应。
“它们想家了。”喜欢拉小提琴的梧桐停下手里的活儿,忧伤地说。
男孩子没说话,实际上,大家现在都有点想家了。
那里会有一锅暖烘烘的粥,等待咕咕叫的肚子,现在的爸爸妈妈可能因为找不到他们,正急着在街上呼喊他们的名字呢。
三儿走过来,抓起一只青蛙,大家望着他,他也望着大家,然后看了看那只半死的家伙,疲惫地走到荷塘边,将它放进水里。
男孩们跟在三儿的身后,将青蛙一只只放进荷塘里,大家做得很细心,就像逮住它们时那样认真。跳进水里的青蛙舒缓了一下四肢,然后呱呱地叫起来,接二连三地,蛙鸣一点点汇成了一片。
双手和那条编织袋都空了,肚子里更是空空的,大家有点遗憾,沉默地朝着远处的荷塘愣神。
男孩、女孩站在岸上,望着莲花下面流水潺潺的塘面。月亮开始钻出了云层,又大又亮,悬挂在云朵的上方。
银色的光亮倾泻下来,映在男孩女孩的身上,将开满野花的苇岸和水面上望不到边际的荷塘染得熠熠闪亮,月光洒向芦苇茂密的深处,照得荷塘中的流水泛起银色的涟漪。
随后,芦苇里传来一阵阵蛙鸣,起初是微弱的,然后变成一片快乐的合唱,声音随着夏日柔软的风,飘进孩子们的耳朵。渐渐地,朦胧的月光和蛙声浑然交汇在一起。
“走吧。”三儿说,有点不甘。大家凝望了月色中的荷塘一会儿,然后三三两两骑上了车。
“炉子里还有几个土豆呢!”小四突然惊喜地叫起来。
“谁抢到了就算谁的!”三儿蹦上车,按着车铃开始飞奔。
泥路上,女孩像男孩一样,弓着身子使劲蹬着车。月光下,清脆的铃声和大家的笑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