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条狼,年轻、健壮,深棕色的毛泛出金属 般的光泽。它潜伏在山坡上的荆棘丛中,转动着竖起的双耳 ,锐利的 目光紧盯着山谷。
谷底有一条小溪,时隐时现于乱石榛莽之间。小 溪的那边有一片平坦的绿草地,上面有几棵伞状的合欢树。合 欢树正开 花。这种粉色的、茸茸的花为这个洒满了初夏阳光的 山谷增添了许多妩媚和温情。一棵合欢树下盘腿坐着一对青年 男女。他 们面前摊着一块白色的塑料布,上面摆着杂七杂八的 东西。
人在上风处,狼能分辨出从塑料布上飘过来的各 种气味,当然也能辨出两个人的气味。那女的身上有一种 很怪的香 味——它当然不知道这是奥琪香水的味道。狼并不对 这些感兴趣,它的目光紧紧地追逐着那条雪白的狗。
这山谷离小镇不远,而且这一带从未出现过狼, 他们带白狗来纯粹是为了逗乐。
白狗尚未成年,是条“半大狗”,最讨人喜欢了 。雪白的毛,粉红色的鼻子,肥胖得不像一条狗,更不像一条 公狗。白 狗或卧或滚或颠颠地跑,不时为了得到一点吃的而抬 起前腿来卖乖,逗得两个主人发笑。
白狗对人的媚态激起狼的一阵阵厌恶。狼频频伸 出猩红的 长舌舔着唇。
远古时代,狼曾经和人类一样作为一个强盛的种 类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甚至一度彼此成为被崇拜和敬畏的对象 。之后, 人类以智慧压倒了狼,而且一步步地把狼逼向绝境。
从古至今 你死我活的对抗,使人和狼之间结下了根深蒂固的不 解之仇。
狼是狗的祖先,狗是被人类驯化的狼的一属旁系。狗 成了人类忠诚的朋友——而在狼看来,是狗成了人类忠实的奴 仆。狗的 背叛使狼和狗之间产生了刻骨的仇恨。它们一嗅到对 方的气息,全身的血液便会燃烧起来,成为一股无法遏制的 杀气。
人、狗、狼又在这山谷里狭路相逢。
狼死死盯着白狗。这肥皂泡似的白狗绝对不是这 条饿狼的对手。若不是合欢树上挂着一支枪,狼会不顾一切地 冲上前去 把白狗撕个粉碎。狼认识枪。虽然到现在为止它还未 嗅到应有的火药味,但它还是怕这个凶险神秘的东西。有多少 同类在这 古怪的东西前惨叫着栽倒在血泊之中!火可怕,火的 精怪更可 怕。
其实,这不过是一支只能射杀麻雀的气枪罢了, 并不是火 的精怪。
男青年把一只花花绿绿的金属空罐头扔掉,当啷 一声把狼 和狗都吓了一跳。
白狗飞跑过去,讨好地把空罐头叼回到合欢树下 。男青年称赞了一句,赏给它一块食物——噢,是牛肉。白狗 高兴地摇 着尾巴,连屁股都在动。好一个肥硕的屁股!女青年又把空罐头扔了。空罐头丁零当啷滚进小 溪。男青 年打了一个响指。
白狗十分乐意地向空罐头奔去。溪里的那些乱石 被岁月磨得圆溜溜,又生了些青苔,滑得像熟了的芋艿。白狗 在石头上 打滑,做出种种可笑的姿态,两个年轻人笑得前俯后 仰。
男青年又把白狗叼回的空罐头扔出去。这次扔得 更远了,一直扔到小溪的对岸。空罐头兴奋地弹跳,翻滚到了 一块大石 头的后面。
狼的机会来了。
狼迅速向空罐头靠拢去,在灌木丛中矮步前行, 老练迅疾,似一团液体,不触动一根树枝,不散发一点气息 …… 白狗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喉管和颈动脉就同时被 切断。它眼前一片棕色,接着是一片红色,那个花哨的空罐头 化成一团 黑色……它至死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情是怎样 发生的。
当狼从大石头后面探出头来时,那两个年轻人已 经呼叫着 逃远了。
那支枪还挂在树上。
狼放下白狗,几个纵跃就到了合欢树下。它咬住 枪柄。
咔!枪柄碎了。
回到石头后面,它从容地吃完了白狗,纵身跃上 石头,环顾四面,嗅闻八方,然后飞身跃下石头,上了山坡, 又像一团 液体似的消失在灌木丛中。
它是一条到处流浪的独狼。
狼群中等级森严。别说是成年的狼,即使在幼狼 之间也存在着等级。出生一个月的狼崽就热衷于打斗。别以 为这只是 儿时的游戏,强者的地位正是在这种游戏式的打斗中 逐渐确立 的。
这条狼自幼就是打斗中的常胜将军。它健壮、聪 明、蛮横、凶狠。它用爪子踩住失败者,得意地翘起小小的 尾巴,露 出十足的傲气。若非这过分的傲慢,它极有可能成为 未来的头 狼。
每一群狼都有自己的领地。它们凭借嗥叫声和气 味来划定疆界。几乎所有可以活动的地域都被狼群瓜分了。独 狼是决不 敢贸然闯入这些领地的。独狼所能活动的地方处于狼 和人的交界处。在这个夹缝里求生,得时刻提防同类的仇杀和 人类凶险 莫测的袭击。沦为独狼是十分可怕的事。成群的狼甚 至能让狮虎退避,而独狼的性命却如风中枯叶。
吃过白狗以后,三四天来它再也没有捕捉到什么 食物。饥饿使它虚弱、暴躁。虚弱使它在追捕食物时力不从心 ;暴躁使 它在遇见猎物时沉不住气而多次失去良机。
它奔跑在草莽间,努力保持它的敏捷。
它甚至只凭毛的感觉就能断定哪个方向有水。狼 的毛可不只是为了遮掩身体的。
水的气息引着它来到一片沼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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