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只要不忘就好》这部生活散文随笔中,韩良忆告诉我们,幸福就是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而非刻意塑造美好生活。去芜存菁的“减法生活”,是她新的人生目标。她透过创作生涯中深刻、温情的告白,通过34篇读起来让人欲罢不能的真性情美文,谈亲人、聊品味、讲态度、话成长。
她说:“我想起来的一些人一些事,通常不是英雄美人,也无关于丰功伟迹,往往只是日常生活中零星的片段、幽渺的时刻,然而当我回首前尘,却发觉这些人这些事,都在我生命中画下了或斑剥或清晰的痕迹,留下了一点温度…….世间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都会过去。但说到底,人也好,事也罢,只要不忘就好。”
◆ 一本完美的治愈系图书,让人生变得不那么为难!◆ 写的是物,念的是人与情。◆ 蔡康永、张小虹、韩良露温情推荐
韩良忆,作家,生活美食家,定居荷兰,云游四海。喜欢简单的生活,认为生活中只要有好吃的食物、好听的音乐、好看的书和电影,平日能在家附近散散步,一年至少去旅行一次,就很好了。著有《吃东西》《在欧洲,逛市集》《韩良忆音乐厨房》《我在法国西南,有间小屋》《我的托斯卡尼度假屋》《在郁金香之国小住》《地址:威尼斯》等。
侯约柏(Job Honig)(摄影),荷兰人,从小爱摄影,长大学计算机,在代尔夫特科技大学取得博士学位,喜欢以影象捕捉生活麟爪。《欧洲,逛市集》《韩良忆音乐厨房》《我在法国西南,有间小屋》《我的托斯卡尼度假屋》《在郁金香之国小住》《地址:威尼斯》等书,是他和妻子韩良忆共同的居游记忆。
推荐序 我的妹妹韩良忆 韩良露
自 序 只要不忘就好忆
辑一 留不住光阴,所幸把季节吃下去
所谓饮食作家的前世
到底不是海明威
居游,上了瘾
居游——梦的进行式
手作的乐趣
徜徉美食醇酒之地——法国西南部
在巴黎市集找寻庶民味
朴素自在的农民市集
季节的温度,在市集
季节的厨房,旅人的食材历
持叉举杯,向人生致敬
家宴代表我的心
姊妹淘的下午茶
学舌记
是生小孩,不是生病
圣尼古拉斯vs.圣诞老人
辑二 在世界的角落,遇见世界
微笑的眼睛
鹿特丹时光
托斯卡纳黑公鸡
巴黎的羊毛披肩
母亲的风衣
小樽的玻璃樽
我的记忆密码
弱势的声音
漫步林间
厨师书店
一切尽在书中
我的康青龙
慕浮塔路的浮光掠影
错不该上京都
下辈子还当姊妹,好不好?
给姊姊的信
二姊
年味
所谓饮食作家的前世
一九九二年秋天一个有风的傍晚,有个失意的人半梦半醒地躺在离地面约二十公分的床垫上,一只小老鼠旁若无人地爬上她散落在枕上的发丝,人鼠之间的距离不到两公分,此人倏地弹起,尖叫出声,声音之凄厉,把老鼠也吓得吱吱叫着往墙边一窜,转瞬不见踪影。人鼠双方在几近魂飞魄散之余,谁也没料到,就在那一剎那,这个人的人生从此转了弯,若干年后,她竟然成了所谓的饮食作家──尽管在那以前,她尚需历经一段类似狗仔队的生涯。
那个人当然就是我。
还记得当时我一个箭步冲到浴室,狠命搓洗我那一头被鼠爪沾污的及腰长发,边洗边认真考虑要不要干脆找家发廊把头发剪掉算了。在用掉快半罐洗发精后,我头上包着浴巾,坐在小客厅里,终于下定决心,剪发非解决困境之道,釜底抽薪之计是搬家。
就在那只小老鼠闯进卧室的几个月以前,我和大学时代开始交往的男友因第三者的介入而分手。他把私人物品统统搬走后,我一方面耽溺在自哀自怜当中,一方面也一直在考虑着要不要搬离租处,那儿有太多感伤的回忆了。
然而我从小便是个意志不坚、欠缺行动力的“竖仔”,始终拿不定主意,就这样犹豫不决,一天拖过一天,直到那一晚,那只鬼使神差的老鼠当头棒喝,猛然吓醒了我:再不割除惰性,再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我就完蛋了。正好亲戚有间小公寓空着,看我一副可怜相,就便宜租给我。过了数日,我搬进台北东区边缘的大楼住宅。
新家并不大,家具设施却齐全,尤其是开放式厨房完全可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来形容,流理台、瓦斯炉、冰箱这些基本设备就不必说了,甚至连一般家庭没有的烤箱也有,还是那种安在炉台下的欧美式大烤箱。不过,我因为情伤仍未平复,无心下厨,小厨房就被我晾在那儿,充其量拿来做做简单的早餐或下碗面。直到有天夜里,我辗转反侧到自己都受不了,索性起床泡茶吃点心,偏偏饼干受潮,没法吃,我呢,横竖睡不着,就参考食谱书,利用手边现成的材料,烤出了一大盘甜饼。
这一烤,烤出了兴趣,只因为烹饪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一件事,你只要有一点面粉、油、糖和两颗鸡蛋,按部就班地操作,就可以像施展魔法般变出香喷喷的饼干。烹饪又是多么叫人安心的一件事,一条鱼永远是一条鱼,不论红烧、清蒸或干煎,它绝对不会变成炒青菜或麻婆豆腐,我这个烹鱼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全神贯注地用心烧好这一盘鱼,而在这洗切炒煮的过程中,心底种种的纠结似也慢慢地打开了,那或是烹饪这件事对我最好的回报;曾经惶恐又失意的我,总算在厨房里找到我的“小确幸”。我从此乐在下厨,也在无心插柳的情况下,为后来的食物书写奠定了基础。
精神既已振作,我决定为改变人生跨出下一步。说来也巧,任职的《联合晚报》当时恰好有个采访记者缺,我提出申请,就这样从内勤的编译,摇身一变为成天得跑来跑去的影剧记者,由于专长是英语,又爱听音乐,爱看电影,就主跑外语音乐、外语电影线,兼及表演艺术。
算我运气好,跑线不久就碰到大新闻,迈克尔·杰克逊将在一九九三年九月来台演出,当时这位“流行乐之王”疑似恋童的新闻尚未爆发,声势犹如日中天,他的来台肯定是各报互相较劲的大事。主管一声令下,“天王”人还没来台北,我就一连写了六篇连载稿,概述其人截至当时为止的星海生涯。前不久麦可猝逝,我那六篇稿子被编辑从档案中翻出,登上电子报,我一看简直要脸红,哪里是“本报记者韩良忆特稿”,根本就是英翻中资料整理。
过了三个月左右,天王来了,他的好友“玉婆”伊莉萨白.泰勒也带着当时的丈夫同行,各报纷纷派员进驻他们下榻的五星饭店,其中包括联晚,只不过“大报”都是好几位记者团体作战,晚报人力有限,就我这个菜鸟记者作先锋。我拎着几件换洗衣服住进了豪华大饭店,开始打起生平第一场真正的新闻战。因为人单力薄,迫不得已只能另辟蹊径,专去别的记者不去的地方打探消息。
有天傍晚,大伙全挤在饭店大门口、车道出口等候天王出饭店,我想他既要出门总得乘车吧,就一个人逛到地下室停车场,那儿倒没什么人,只有同报系一位支持的记者、零星数字歌迷和饭店员工。我刚站定,还在东张西望时,电梯门开了,戴着墨镜、一身军服式标准打扮的天王走出来,视线似乎正朝我投来,我情急之下,开口便用英语简直是蠢呆地说:“愿上帝保佑你,杰克森先生。”他转过头来看着五、 六呎以外的我,说:“哦,谢谢你。”我赶紧又补上:“欢迎你来台北,你觉得这里还好吗?”天王微笑着说:“I love it here, Taipei.”(台北,我很喜欢──多么制式的回答!)说完就被保镖簇拥着坐上车。
短短几句对话被我写成新闻,成了第二天晚报的小“独家”,文中却未提到我从头到尾都一副路人模样,完全未对他表明我的记者身分,而今回头一瞧,如此行径和今日的狗仔队其实相去不远。
像狗仔也好,还算不上狗仔也罢,总之我在报社站稳了脚步,煞有介事地当起影剧记者。当时大陆市场尚未崛起,台湾消费能力高,对国际娱乐企业而言算得上亚洲重要市场,我因而在短短不到四年的记者生涯中,有机会在岛内或海外近距离接触、专访过不少外国大牌演艺人员,印象较深的有日本的宫崎骏、英国的史汀和埃玛.汤普森、美国的R.E.M.合唱团、爵士乐手温顿.马沙利斯、奥立佛.史东、丹佐.华盛顿、华伦.比堤、基努.利瓦伊和后来当上加州州长的阿诺.史瓦辛格等,真的是族繁不及备载。
而同我“距离”最近的,还是迈克尔·杰克逊,那距离甚且是零。
一九九六年十月,杰克逊二度来台演唱,尽管当时他已备受丑闻困扰,但台湾歌迷依然热爱这位天王,演唱会又是大轰动,这一回更南下高雄演出,台北的影剧记者自然也紧追不舍,随之前进南台湾,这一回还多了不少电子媒体,因为就在天王两次来台间,台湾有线电视渐成气候,成立了娱乐综艺频道,出现像“娱乐新闻”这样的节目。
到了高雄后某一天,唱片公司透露天王下午可能到某卖场购物,众家平面和电子媒体记者闻风纷纷前往,进入卖场就战斗位置。我呢,没事人一样,蹓跶到卖场后方的个人清洁用品区,磨磨蹭蹭,打算买罐洗发精,南下前打包行李时忘了带,而高雄好热,晚上采访完不洗头怎么行?洗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每一牌子的洗发精我都拿起来检查看看,好不容易挑中一罐,才施施然走向收银台。咦,怎么整个卖场静悄悄,方才闹哄哄各就各位的记者那会儿全在外头隔着玻璃窗向内张望。我往大门口一瞧,走进来的不正是戴着帽子和口罩的麦可杰克森嘛,他的后方三呎处有位高大光头的保镖,亦步亦趋,四下打量。我顿时明白,这里清过场,记者全被请出门外,就剩下我这个手拎着洗发精的漏网之鱼。
保镖守在近门口处,继续警戒,我将错就错,做出一副逛大街的模样,东摸摸西摸摸,在卖场里晃荡,逐渐朝天王方前进。麦可买了一些光盘之类的物品后,走到钟表柜前,离我只有三、 五公尺,而保镖仍在门边。麦可开口向店员说了什么,很小声,听不懂英语的售货小姐一脸紧张的表情。
机不可失,我简直是冲了过去,与他并肩而立,说:“可以的话,我来翻译吧。”他看了我一眼,和善的眼神似乎有点困惑,但仍缓缓地说:“请问这里有没有荧光的G-Shock?我想看看。”透过口罩传来的声音细细尖尖,有点有气无力。
我照本宣科翻译完毕,售货员拿出一只表,麦可接过去握在手中端详,我一看机会又来了,一面伸手半遮表面挡光,一面说:“你看,亮亮的,有荧光。”我的手盖在麦可露在衣袖外的手上,那里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此举大约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天王轻轻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去,走出卖场。在十几年后,迈克尔·杰克逊遽然离世后,那如同被风卷起般飘走的背影是那么的不真实,却又犹在眼前。
这条新闻我发了,却是轻描淡写,并未按当时两大影剧报的作风,炒作成“独家贴身采访”,倒不是我变得比较不狗仔了,而是对工作已生倦意,觉得影剧记者生涯原是梦,这些消费明星名流的花絮、八卦,除了茶余饭后可以闲嗑牙,对我、对别人有什么意义呢?那一回与天王的零距离接触,与其说是善尽记者职责,不如说是自觉地在演一场戏;窗外众目睽睽,我至少该扮出认真采访的样子吧。
而就在天王将再度来台的前不久,想来是因为我不务正业,到当时开播不久的台北爱乐电台采访时,大半时间在大聊特聊在家听古典乐做菜的心得,意外博得青睐,应邀主持起一个名叫“罗西尼的台湾厨房”的节目,每周末晚上在电台播音乐讲美食,偷渡我对吃东西这件日常生活要事的想法和态度,为我日后成为所谓饮食作家埋下伏笔。
麦可离开台湾的三个多月后,我辞去报社的工作,结束并不辉煌的类狗仔记者生涯,旋即在《中国时报·娱乐周报》版撰写与电台节目同步同名的专栏。虽说在那以前的一年多期间,我已陆续发表过几篇食物散文,这个固定的专栏却更大力地推了我一把,让我正式踏进彼时尚有点冷清的饮食写作江湖,也促成我日后出版《罗西尼的音乐厨房》这本食书,至于这片江湖后来竟会发展成当今这般百家争鸣、各显神通的盛况,当然是我始料未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