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时代》是现当代小说中的佼佼之作,描写了生于20世纪的人们,在跨世纪的生存过程中回忆、描述他们的上辈和自身人生的故事。作品通过主人公们的爱恋表现初涉性的压抑;和差异巨大的对象婚恋揭示人们生活的苦闷;有才却无处施展表现社会对人的束缚。在如此“不正常”的现实之中,作者以幽默、讽刺、夸张等手法,凸显出对社会争议性问题如自由性爱、追逐个体性格、人类生存价值等的鲜明看法,描绘出一个时代的悲哀。
1.王小波**之作,长销不衰的文学经典; 2.时代三部曲**修订,精美装帧,宜读宜藏; 3.戏谑、思辨、追忆、憧憬……王小波以其特有的幽默,完成了这一部不朽的时代交响曲。
王小波(1952-1997),当代著名学者、作家。出生于北京,先后当过知青、民办教师、工人,1978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1984年赴美匹兹堡大学东亚研究中心求学,2年后获得硕士学位。在美留学期间,游历了美国各地,并利用1986年暑假游历了西欧诸国。1988年回国,先后在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任教。1992年9月辞去教职,做自由撰稿人。代表作品有《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黑铁时代》等。被誉为中国的乔伊斯兼卡夫卡。他的**一部电影剧本《东宫西宫》获阿根廷国际电影节**编剧奖,并且入围1997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
白银时代
一
大学二年级时有一节热力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说道:将来的世界是银子的。我坐在**排,左手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那一天天色灰暗,空气里布满了水汽。窗外的山坡上,有一棵很粗的白皮松,树下铺满了枯黄的松针,在干裂的松塔之间,有两只松鼠在嬉戏、做爱。松鼠背上有金色的条纹。教室里很黑,山坡则笼罩在青白色的光里。松鼠跳跳蹦蹦,忽然又凝神不动。天好像是要下雨,但始终没有下来。教室里点着三盏荧光灯,有一盏总是一明一灭。透过这一明一暗的快门,看到的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老师说,世界是银子的,然后是一片意味深长的沉默。这句话没头没尾,所以是一个谜。我把左手从腮下拿下来,平摊在桌子上。这只手非常大,有人叫它厄瓜多尔香蕉——当然,
它不是一根,而是一排厄瓜多尔香蕉。这个谜好像是为我而出的,但我很不想进入这个谜底。在我身后,黑板像被水洗过,一片漆黑地印在墙上。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这位老师皮肤白
皙,个子不高,留了一个娃娃头,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绸衫。那一天不热,但异常的闷,这间教室因此像一间地下室。老师向我走来时,我的脸上也感到一阵逐渐逼近的热力。据说,沙漠上的响尾蛇夜里用脸来看东西——这种爬虫天黑以后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它的脸却可以感到红外线,假如有只耗子在冰冷的沙地上出现,它马上就能发现。我把头从窗口转回来,面对着走近的老师。她身上墨绿的绸衫印着众多的热带水果,就如钞票上的水印隐约可见。据她说,这件衣服看上去感觉很凉快,我的感觉却是相反。绸衫质地紧密,就像一座不透风的黑牢,被关在里面一定是很热的,所以,从里面伸出来的裸露手臂带有一股渴望之意……老师在一片静止的沉默里等待着我的答案。天气冷时,老师穿一件黑色的皮衣,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在黑衣下面露出洁白的腿——这双腿特别吸引别人的注意。有人说,在皮衣下面她什么都没有穿,这是个下流的猜想。据我所知不是这样:虽然没穿别的东西,但内裤是穿了的。老师说,她喜欢用光腿去蹚冰冷的皮衣。一年四季她都穿皮凉鞋,只是在*冷那几天才穿一双短短的皮靴,但从来就不穿袜子。这样她就既省衣服又省鞋,还省了袜子。我就完全不是这样:我是个骇人听闻的庞然大物,既费衣服又费鞋,更费袜子——我的体重很大,袜子的后跟很快就破了。学校里功课很多,都没什么意思。热力学也没有意思,但我没有缺过课。下课以后,老师回到宿舍里,坐在床上,脱下脚上的靴子,看脚后跟上那块踩出来的红印,此时她只是个皮肤白皙、小腿健壮的小个子女郎。上课时我坐在她面前,穿着压皱的衣服,眼睛睁得很大,但总像刚睡醒的样子;在庞大的脸上,长着两道向下倾斜的八字眉。我的故事开始时,天气还不冷。这门课叫作“热力学二〇一”,九月份开始。但还有“热力学二〇二”,二月份开始;“热力学二〇三”,六月份开始。不管叫二〇几,都是同一个课。一年四季都能在课堂上遇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