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并不是过去的风景,而是今人永远读不尽学不完的教科书。以故事说人物,以人物说历史;以历史说文化,以文化说兴衰。一本书讲透中国历史盛世期。无须戏说,照样引人入胜。
清顺治十八年(1661)正月初一,中国人最重视,也最隆重的传统节日,照理说,也应该最喜庆、最热闹,可是清廷的大臣们却敏感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皇上免去了朝贺大典,甚至连当天理应自己主持的祭祀太庙的仪式都没有出席。
群臣在春节朝贺皇帝是历朝历代都遵循的旧例,祭祀太庙更是重要仪式,这些可不是小事,皇帝说免就免、说不去就不去了,大臣们疑惑难解,只是不约而同地有了不祥的预兆,这种预兆使他们在这个最应该喜庆的日子里,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初六,皇宫传出谕旨:赦免京城内十恶死罪以外的一切罪犯,并传谕民间,不准炒豆、不准点灯、不准倒垃圾。这两道旨意一下,群臣疑惑尽释,却更加惊惧:赦免罪犯可能有不同的原因,而那三个“不准”,只有在皇帝“出痘”——患“天花”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所以只能说明一件事:皇上得了天花!而在那个时代,“天花”是死亡的代名词……
顺治皇帝的确已经病危,皇宫内处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最心痛的那个人,莫过于顺治的母亲、孝庄皇太后,但是孝庄始终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伟大女性,她抑制住了一个母亲即将失去唯一的儿子的心痛,她说:福临,我们商量一下,要将皇位传给谁吧……
史载,初七深夜,年仅24岁的顺治皇帝溘然长逝。
两天后,一个8岁的小孩一身孝服坐在了紫禁城金銮殿的宝座中,他就是爱新觉罗·玄烨,后来的康熙大帝。按照常理,顺治当时有四个儿子,选择玄烨,或者因为这个孩子非常出色,或者因为对他有特殊的偏爱。其实都不是,玄烨在即位以前,和其他皇子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要说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他3岁左右的时候出过天花,当时他的父亲正在全心照顾那个心肝宝贝董鄂妃,对这个已经被死神缠住的儿子只说了一句,让他出宫去吧,当心传染给别人。
所以童年的康熙,没有享受过多少来自父母的爱,父亲基本没有理会他,心思全在董鄂妃身上。母亲爱他,可是清廷的规矩是,皇后和嫔妃生了孩子,都不能放在自己身边养,也就是逢年过节或有什么大典的时候能远远地看一眼。对于康熙来说,他的童年笼罩着天花的阴影,那个令人谈之色变的恶症所引起的恐慌、惊惧以及亲身经历的病痛成了年幼的康熙挥之不去的噩梦。也许正是因为这些不幸的经历,使康熙变得早熟而稳重。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康熙,既保持了儿童和少年的天真,也表现出少年英主的锋芒。6岁时,玄烨与皇二子福全一起向父皇问安。顺治问他们二人的志向,福全的回答是“愿为贤王”,而玄烨的回答则是“愿效法父皇”。
玄烨小小年纪却有大志,给顺治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最终决定将皇位传给他,这还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孩子已经出过天花,对这种可怕的恶性传染病具有终身的免疫力,这才是他登上皇位最有力的砝码,因为这个问题来决定皇位继承人荒唐吗?不荒唐,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并不能切身体会到时人对天花的恐惧。
顺治也恐惧,因为他本来有八个儿子六个女儿,可是竟然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在8岁前就夭折了,主要原因就是天花,更重要的是,他也将死于天花,其时清朝入主中原不足20年,根基未定,自己英年早逝,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朝纲,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选择具有免疫力的玄烨,这不啻一个明智之举。
历史就是这样耐人寻味,如果康熙没有得过天花,清朝300年基业会不会改写,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但必须承认的是,天花在康熙的脸上留下了终生的麻子,同时也让他登上了金銮宝座,成就了这位千古一帝。
顺治立下遗诏,命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政大臣。首辅索尼,就是康熙朝的名臣索额图的父亲,他绝对是一位精明的政治家,城府很深,只可惜年纪太大,难以起什么作用;排名第二的苏克萨哈聪明且富辩才,势力很弱野心很大,他跟鳌拜是儿女亲家,非常希望借助鳌拜来扩张自己的势力,偏偏鳌拜不买他的账,与他势同水火;遏必隆则是墙头草、两边倒,一生没什么主见;鳌拜虽名列末位,但他是追随皇太极马上得天下的重要将领,战功显赫,号称“满洲第一勇士”,他相信强人政治,认为只有用高压手段,才能稳定大清江山,他有才能却刚愎自用,由于资格老、军功高,从心里看不起康熙,心想一个小毛孩子会治什么江山。
康熙即位后,在四大辅臣的精心辅佐下,清政府对全国的统治日益巩固。不过,四辅臣之间的矛盾却在加剧。个性最强的鳌拜自然处于矛盾的旋涡中,满族人自努尔哈赤起就实行八旗制度,鳌拜属镶黄旗,他不断地为两黄旗(正黄旗、镶黄旗)扩张势力,打压“宿敌”两白旗(正白旗、镶白旗)。
而四大辅臣中只有苏克萨哈属白旗,鲜明地形成两黄对一白、三比一的局面,这也是鳌拜最终独揽朝政的重要缘由之一。首辅索尼向来厌恶苏克萨哈,又年迈多病,见鳌拜处处针对苏克萨哈,从来不多发一言,颇有纵容之意,遏必隆本就没什么主见,见此情形遂与鳌拜同旗结党。苏克萨哈威望尚浅,也是无可奈何,又退无可退。在四人主政的八年中,鳌拜与苏克萨哈的矛盾不断升级,最后集中在了镶黄旗与正白旗圈换土地上。
清初圈地时,多尔衮是正白旗之主,他凭借自己大权在握,将冀东肥沃的土地圈给了正白旗,而将保定、河间、涿州等稍差的土地圈给镶黄旗。清康熙五年(1666),鳌拜提出圈地应该按照八旗排列顺序,冀东的土地应归黄旗所有,因此要求和正白旗换地。鳌拜为了攫取绝对的权力,利用两黄旗与白旗的矛盾,翻出陈年老账,既打击了白旗大臣苏克萨哈,又使自己得到了黄旗大臣和旗人的拥戴,可谓一箭双雕。然而如此一来,社会经济秩序的稳定性就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换田将使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数十万亩土地荒芜,至少一年之内颗粒无收。
索尼、遏必隆支持鳌拜,苏克萨哈当然坚决反对,当时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唯恐引起大骚乱,也都反对换地,这三个人的举动惹恼了鳌拜,他想:你们居然敢在老虎身上拔胡须,我现在还不能拿苏克萨哈怎么办,那先办你们吧。于是上疏强迫康熙下令将三人处斩。康熙虽年幼,也知道鳌拜纯属无理取闹,可是他没有办法,只好默许,这也造成了历史上的一桩千古冤案。
鳌拜处死三人,随后强行换地。换地事件,从表面上看来,是鳌拜胜了,实际上却未必是好事,因为从此康熙开始对他起了戒心。他在祖母的教诲下早就知道了当年摄政王多尔衮专权给父亲带来的痛苦,为了避免鳌拜成为另一个多尔衮,早熟而有心机的他,开始以退为进,一方面避免与鳌拜发生正面冲突,一方面韬光养晦,专心学习治世本领。
向来看不起康熙的鳌拜却没有丝毫的警醒,此后还多次当着皇帝的面,呵斥大臣,屡次将各地官员的奏折拿回家跟心腹们处理。康熙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时不时地还当着众人的面表扬鳌拜,称其为国之栋梁、大清砥柱。鳌拜听罢更加得意扬扬。
清康熙六年(1667)六月,索尼病死,虽然他身为首辅,一直姑息纵容鳌拜,任其坐大,临死前却做了一件令康熙满意的事。这年,康熙已年满14岁。索尼上书请小皇帝亲政,因为这属于遵循旧例,顺治帝就是14岁亲政的。七月,康熙亲政,仍命辅臣佐理政务。
苏克萨哈看索尼死了,皇帝亲政了,自己和鳌拜斗了这么多年,从没占过上风,于是心灰意冷起来,便上疏请求皇帝解除自己的所有职务,批准自己去河北遵化为先帝守陵。可怜的苏克萨哈连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他的举动彻底惹怒了鳌拜。这是很明显的事,首辅没了,排名第二的苏克萨哈请辞,那么按理说鳌拜、遏必隆两人也应该卸任,何况皇帝已经亲政了。苏克萨哈触及到了鳌拜的要害,这也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罗织罪名是鳌拜的强项,他为苏克萨哈网罗了用心险恶、图谋不轨、久蓄异志、欺藐幼主等二十四项罪名,建议将其凌迟处死并诛其九族。
苏克萨哈是不是冤枉的,康熙比谁都清楚,他坚决反对处死苏克萨哈,想保他一命。谁知鳌拜气势汹汹,竟在御前“攘臂上前,强奏累日”。康熙无奈,只得杀了苏克萨哈缓解这种局面。至此,他终于下决心铲除鳌拜。鳌拜在朝堂上公然侵犯他的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康熙已经下定决心铲除鳌拜及其势力。
苏克萨哈被杀,使鳌拜与康熙之间的矛盾急剧上升,至此,四大辅臣只剩下一个无足轻重的遏必隆,他对鳌拜唯唯诺诺,鳌拜把持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和六部的实权,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清康熙八年(1669)元旦,鳌拜率诸臣上殿朝贺,身上穿的黄袍,样式和布料与康熙的一模一样,不同的地方,只是帽子上打了个红绒结,而康熙戴的是一颗东珠。此时他已经将其党羽安插到朝廷各个部门,牢牢控制了政局。朝中大小事件,诸臣都先到鳌拜家里商议,然后再通知康熙结果,而对此明显大逆不道的行为,没有任何人有勇气提出异议。
有一次,鳌拜装病不上朝,康熙心知肚明,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康熙亲自到府中问候,两人明明已经势同水火,却还得假意客气,鳌拜表示了对皇帝亲自探视的深深惶恐,康熙则表达了对鳌拜生病的无比痛心,一再叮嘱他要好好休息,早日处理朝政,免得自己无所适从。
按说“探视”到了这一阶段,应该是一出成功的戏,双方退场也就罢了,谁知大内侍卫竟发现鳌拜席下有刀,朝廷的规矩,见皇帝不能带任何凶器,众侍卫马上围拢过来,气氛十分紧张,颇有剑拔弩张之势。谁知康熙轻松一笑:“我们满人马上得天下,带刀是习俗,鳌少保乃满洲第一勇士,刀不离身,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都退下!”随即又对鳌拜叮嘱了一番,也无外是“好好休息、早日为朕分忧”之类的话,就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