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一章初到上海 第二章三封电报 第三章往事如烟 第四章两个父亲 第五章电讯博士 第六章故人旧情 第七章贞德是谁 第八章与他共舞 第九章彼岸之花 第十章白鸽飞来 第十一章他的英雄 第十二章重生之门 第十三章雨夜情殇 第十四章暗战又起 第十五章梅兰芬芳 第十六章我的雄鹰 第十七章早作谋划 第十八章此心向月 第十九章紧急搜捕 第二十章血的教训 第二十一章楚家风云 第二十二章楚萧初会 第二十三章宁兰之死
第九章彼岸之花 所以我要说,密码破译实在是用的巧劲,用的是智慧而非纯粹重复式计算,笨拙的数字演算……一个成功的密码破译者,一个密码破译大师,除了扎实的数学功底外,还要敢于猜,敢于想,甚至是敢于赌! 军统站密码破译办公室里,沁梅对着面前一大叠纸上的密密麻麻数字发愣。 没想到破译密码是这样一种苦差事。再难的数学题都有题目,解题思路,解题步骤,解题方案等可循规律,而这些密码数字呢,简直是一串串、一行行的杂乱无章的小精灵在自己眼前飞舞。她已经演算了无数遍,脑子里还是一堆乱麻全无头绪。 她回头望望坐在自己旁边办公桌前的同事井媛媛,也是一副愁容莫展的神情。 “媛媛,你那里有思路了吗?” “哪里会有啊?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这些密码练习题,也许,根本就无解呢。哼!这个楚天舒,不会在故意整人吧?”沁梅又开始皱着小鼻子吸冷气了。 “不会吧……楚长官教得很认真,耐心解答各种问题,再说了,咱们是代表警备师来接受培训的,他没理由整咱们吧?”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哼!”沁梅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句,虽然她心里也未必认可自己的这份“偏见”。 她起身转了几圈,又探头到隔壁套间看了一眼,小芮在埋头写什么东西,而最里头那个房间——楚天舒的办公室门紧闭着。 她走到井媛媛面前,咬着手里的铅笔,忽然说道:“有了!咱们干脆来个笨办法,实打实地演算一遍,你负责前半部分,我负责后半部分,然后咱俩再对到一起,不信不出结果!” “啊,这样行吗?楚长官貌似最讨厌这样,他说过要使巧劲,破译密码者都是“听风者”,要善于捕风捉影,从蛛丝马迹中发现设密者的思想,让一切现出原形……” 井媛媛是个年轻的女中尉,戴着一副秀气的银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睁得好大,在认真重复着楚天舒对她们的“谆谆教诲”。 沁梅一撇嘴:“你对他的话倒是奉若神明。” “人家是长官,又是教官……” “他是军统站的长官,又不是咱们警备师的长官!”沁梅不由分说,将一沓演算纸交到她手中:“咱们快开始吧,不然今天作业真的做不完了!”井媛媛性子随和,只好依了她。 沁梅手中笔走如飞,在演算着一个个数字习题,耳边莫名其妙回响着这两天那家伙给她们讲课时的声音。 “提起密码技术,人们常常和隐写墨水、袖珍照相机、胶片、发报机、收报机等谍报装备、技术相联系。密码技术源远流长,和人类历史上的各种军政斗争密不可分。只要人类的各个社会集团之间还存在各种破坏性对抗,密码技术就永远不会消亡。 “有人千方百计不想让人知道他跟人说了些什么,就有人偏想知道。在这一行中,密码编码和密码破译永远针锋相对。 “数学和密码学关系紧密,没有坚实的数学功底是干不了破译这一行的。所以密码界会有这种说法——现代密码学家通常也是理论数学家。而且我私下以为,密码破译领域埋葬的数学天才可能比其他领域都多!” 记得那个家伙讲到这里,竟然孩子气的搔搔头发,露出童真般的笑容。 沁梅当时就顶撞道:“楚长官,你该不是在说自己吧?” “不,不,当然不是!”那个家伙忙慌乱地辩解,脸颊飞红,两道生动的眉毛拧成了可爱的形状。 近距离和某人接触,竟发现他有时候真的有种无法言说的孩子气,很纯净羞涩的感觉,和以往自己对他的印象有所不同。 他当时怯怯瞄自己一眼的神情也很可笑,沁梅就莫名地心软了下来,不忍心继续用话呛他。 那个家伙就是机敏过人,似乎看出沁梅那微弱得几乎难以辨别出来的认同感,于是又讨好地对她笑笑,投桃报李地讲起了一个让沁梅感兴趣的话题。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个人,是郭少尉很关心的人物,咱们国家知名的密码破译专家池步洲。”他的嘴角上弯,两弯细长的眼睛里溢满笑意。 “池先生简直是我的偶像啊,作为中统局机关唯一的留日学生,抗战中他回到国内,被编入总务组机密二股,专门负责侦收破译日军密电码。他成功的破译了许多日军高级密码,为抗战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不仅委员长对他是青睐有加,他的才华让美国情报高层都赞许不已,而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沁梅手里不停歇地演算着习题,脑海里都是那天楚天舒生动的讲述——用那种魅惑人的舒缓悠扬的男中音,还有他那张充满崇拜、敬仰微笑的生动的颜。 “他通过统计发现收到的日军密电,基本是英文字母、数字、日文的混合体,字符与字符紧密连接,多为(MY、HL、GI……);经过进一步的统计分析,发现这样的英文双字组正好有十组,极可能代表着0-9的10个数字。根据这一发现,他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将这十组假设的数字代码使用频率最高的MY定为“1”,把频率最低的GI定为“9”……这样一份天才的猜想,让他的破译工作从“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困境走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佳境。所以我要说,密码破译实在是一巧破千钧,用得是智慧而非纯粹重复的笨拙的数字演算。一个成功的密码破译者,一位密码破译大师,除了扎实的数学功底外,还要敢于猜,敢于想,甚至是敢于赌!” 想到这里,沁梅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笔,有点犹疑的样子。片刻,她歪着头想了想,又潇洒一甩头:“没办法,谁让我们不是成功的密码破译者,更不是大师呢……” 不一会,两人的演算纸就小山般堆积起来,桌子、凳子都不够用了。沁梅想出法子,将两人的办公桌拼到一起,将资料分门别类地一字排开,再将演算稿纸从桌上、椅子上,一直铺到了地下。 所以等楚天舒从外边进来,途经她们办公室时,就看到这样蔚为壮观的情景:桌子上、椅子上、地上,铺满了资料、本子、书籍、笔、尺子和各色演算纸。 两个年轻姑娘更是形色狼狈、疲惫不堪:井媛媛的头发蓬乱着,眼镜半挂在鼻梁上,军装领子都歪斜着;沁梅更是夸张,军装上衣被脱了扔在一边,军衬衣的袖子高高挽起,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原本黑瀑布般的齐刘海被汗水“冲刷”成乱草样,脸色绯红,小小的圆鼻头上挂满晶亮的汗珠。 楚天舒进门瞬间的浏览,已知端底。此刻他忍住笑,在屋里巡视了一番,又故意仔细夸张地看看两人,点头:“原来真的是我这两个刻苦努力的学生啊?我还以为自己进错了门呢!” “楚长官,您在说什么?”井媛媛一脸天真的不解。 楚天舒倒是满脸认真状:“这哪里还是军统电讯科破译室,分明是城隍庙啊?” 沁梅知道这家伙又没好话,就鼓着眼看他,并不接话。 “城隍庙?”井媛媛不解其故。 “难道不是?”楚天舒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是在调侃 :“这一堆堆、一摊摊的,不像是在摆摊设点吗?你们不像是城隍庙里杂货店的伙计吗?” 井媛媛和沁梅的脸都红了,不同的是,前者羞愧地低了头,后者却偷偷白了那家伙一眼。 楚天舒貌似统统没看到的神情,转身进了里间。 “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先收起来?楚长官一向强调办公室整洁的。”井媛媛怯生生地问沁梅。 “用不着!我估计就快结束了,破解之门正向咱们缓缓打开!”沁梅看看腕上的表:“今天中午不吃饭了,一定把这几步算完!我还不信了?我发誓……” “你不用急着发誓!如此这般让人同情的勤学苦算下去,到明天中午时分,也得不出任何结果!”一个悠扬洒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却原来那家伙没走远,楚天舒从里间探身出来,对两人揶揄笑着。 “啊?”井媛媛很沮丧。 “那就没办法了!这个错在你,并不在我们!”沁梅依旧斗志昂扬地喊道。 那家伙果然绷不住,又踱步进来:“愿闻其详。” 沁梅振振有词:“你是留美博士、数学专家,技高一筹,才学八斗,而我们不过是初中水平的低级学步者,这如何是对等的关系?你设密,我们解密,几乎是地球到月亮距离的差距呢!” 她盯着高傲的教官,眼也不眨地倔强抵抗:“何况,术业有专攻,我郭沁梅毫不讳言,自己就是个数学盲!当学生时,数学对我来说,就是一只拦路虎。你讲过,没有坚实的数学功底干不了破译这一行,我实在是在勉力为之!” “哦,那么郭少尉‘专攻的术业’又是什么呢?”楚天舒习惯性挑眉,顽皮一笑。 “文学!具体说吧,我喜欢诗词曲赋,尤其是中国古典诗词。” “明白了,如果用古典诗词来编制一些密码题,郭少尉就会如鱼得水,迎刃而解了?” “倒也不敢任意吹嘘,不过,肯定强于这些令人头疼的数学谜题!” 楚天舒笑了:“好建议,我可以试一试!不过估计是难以学以致用。你总不能今后要求对手方,也就是我们的敌人都按你的胃口来设置密码吧?” 他诙谐的话让井媛媛捂嘴笑了起来,沁梅却心有不甘,正想再次反驳他,却见程睿突然走了进来。 他先笑着招呼了楚天舒,又笑看沁梅:“小梅,我来请你陪我上街一趟。这两天有人去南京,师座想买些衣料带给宁兰做衣服,我想你们女孩子品味重要,还是请你帮助挑。” 沁梅机敏过人,她知道程睿此来必有任务,心里明白,嘴里还是要说些闲话才显自然:“大哥你应该请齐芳姐姐陪你去才是啊?她也是女孩子。” 程睿笑说:“我才去了二叔那里,齐芳在忙呢。我就顺势给二叔说了,帮你请个假,二叔说让我和楚总说一句就好。” 楚天舒忙谦逊:“程处言过了,站长同意就行。”他又笑看沁梅:“这个估计更是郭少尉的强项呢?” “不错!逛街压马路,买吃买喝我最在行!这件事有趣得紧,比坐在这里破译那些讨厌的烂密码强百倍!”沁梅知道他话带讥讽之意,匆忙回击一句,任务在身,无暇顾它,且放这个可恶的军统少校一马就是了。 她上前挽住程睿:“大哥咱们快走吧!”她几乎是笑拉着程睿跑开了。 回宿舍换了一身便装,沁梅上了程睿的车,看到他拿出一支钢笔,表情是异常严肃道:“这次是咱们小组第一次和贞德同志联系,传递一份重要情报——有关国民党高层对重庆谈判的看法和真实意图分析,是水鸟同志才传出来的。我已经按照和贞德同志的特殊约定方式,在《申报》登出了寻人启事,咱们只要在今晚七点前将情报送到指定地点就好。” 沁梅认真地点头。 程睿继续传达着精神:“在新密码启用前,我们和老家的联系只能通过贞德同志,尤其是这种绝密情报。云表哥有指示,鉴于和贞德同志联系的特殊性,从他的安全考虑,此次任务用你、我这个组合比较好,正大光明的以义兄妹身份完成;我和齐芳的恋人组合暂停,毕竟要顾及二叔那一方的猜忌问题。” “不错,我养父他本身就疑心很重,况且如今添上楚大公子这样一个长鼻犬……哼,不能不防!”沁梅也计较着,她接过笔,放到随身带的包中,程睿发动了车。 两人在霞飞路和南京路上逛了几家商场,买了几块衣料。沁梅又挑了身男士睡衣,请他带给父亲。 “这是补生日礼物吗?” 沁梅咬唇不答。 程睿摇头:“其实那天我们都看出来了,说你提前给他送了礼物——分明是师座在替你打掩护呢。小梅,当哥哥的要劝你一句,别任意怀疑三叔对你的那份心!在他那里,你和宁兰是一样的,绝对不差毫分!而且,你也千万别嫉妒宁兰,那是个单纯善良的都不知道嫉妒为何物的女孩。真的,有些事你以后就明白了。” 程睿边开车边絮叨着,沁梅望着车外,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和伤感。 两人来到沪西公园,沁梅手里举着袋话梅边走边啃,程睿帮她拎着包,一副兄妹俩逛公园的情致。 来到湖边的湿地上,泥土松软,沁梅脚上的白色高跟鞋陷入泥中,程睿忙上前挽扶住她,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似乎是玩累了,两人坐到湖边的石凳上,边聊天边欣赏着湖景,一把阳伞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周围的视线,不知不觉中,沁梅已经将那只钢笔藏到指定的石凳下方缝隙中。 他们磨蹭到天色渐黑才离开公园,又在街上的一家餐馆吃了晚饭,程睿才将沁梅送回军统站。因为在这里学习的缘故,胡文轩安排了一间宿舍供沁梅住,她一般很少回警备师。 和程睿分手,沁梅带着完成任务的喜悦心情没有马上回宿舍,她来到办公室,准备将上午没完成的密码题拿回宿舍再思考一下。 “哼!绝不能让那个高傲狂妄的家伙小瞧我!我就解了这个破密码题,让那小子看看我这个女八路也不是吃素的!” 她暗自嘀咕着,来到办公室。作为站长养女的特权,临时在这里学习的她也有一把办公室钥匙。 办公楼里漆黑一片,除了一楼的值班人员外,三楼空无一人,沁梅打开外间的灯光,将密码题放到包里,正想离开,突然看到里面套间门开着,她不由自主走上前去。 随手打开里间的电灯,平日里小芮的座位自然空无一人,奇怪的是,最里面的房间,那个挂着总破译师牌子的房间竟然也半开着。 “有点不对呀?”沁梅暗自嘀咕:“楚天舒是个很严谨的人,如果不在,门总是紧锁的,怎么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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