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儒忘筌编_季惟斋　著_9787567536876_上海联诚图书有限公司

　　《宋儒忘筌编》含《近思录首二篇玄义》和《吕东莱粹言疏证》。前者专以陆王、佛禅、老庄解《近思录》首二篇，以阐发三教一致之奥义。后者之主旨，在弘扬吕学之中正玄妙，斥朱子之偏颇激进。二书相互发明，若为一体。

　　近思錄首二篇玄義緒言
　　總從一性上起用
　　此書廣以陸、王、佛、禪、老、莊、道教義趣，疏證近思錄首二篇，故曰玄義。儒釋玄各有大用，而其為道也一，非盡有二致。理學先儒排二氏之言，或以尊儒之私心，或以政教之理勢，亦多事理之權教，非盡真實之心性。今之德智圓滿者，開權顯實，則不必復執於舊論。道本是一，不分華、梵、歐西。各國所出之學統，自具此道元化生之方便善巧，可謂各得一體。尤以天竺之釋教小大密三乘之學，*能於義理、實證之兩端一體，深入大道之實相。吾國道家有老莊，儒家有易學，天然入道，亦玄妙周密，然義理高超而語簡古，多托象寓言而詮，弗若釋教直抉心源，中觀、耶識、如來藏，演為光明密栗之學，於實證則又不免流於法家、卜筮、術數、神仙、外丹、攝生之雜學，弗若釋教始終條理，次**貫，實地法門，受用無盡。故道儒後皆師法之。義超而語簡，托象寓言而詮，固無礙於高人之圓成。然後人資質漸下，故不得不師取於佛之內自證智，以徹通其心體焉。心體則華、梵、歐西無二也。觀夫老之至於韓，儒之變為法，易之用為術數，道之執於黃白，道儒之學，從來多生枝蔓，時或偏離中庸之道，故必取維摩大士之不二法門，文殊師利之金剛寶劍，以正其心源，歸於中道，亦取菩薩地實證現量之精確，以誘其深入大道也。以不二法門空性智慧現證而論，吾國古書演化*玄妙暢通者為莊子。以後世修證者觀之，其義趣不期與大乘、禪宗冥契無間，其活潑潑之風格，正奇兼施，迥出思議，亦不期與禪門宗風、大圓滿、大手印法甚為符契。蓮花生、帝洛巴、那洛巴，亦仿佛莊子書中之人。故自莊子而觀之，中、印自是不異。自禪宗而觀之，漢、藏亦是不異。故以密乘之妙理說之，孔子實為吾國方便道之代表，莊子實為吾國智慧道之代表，方便、智慧之不二，乃是中國文化之真面目，而吾國此種便、智不二格局之綜合統一，又必待釋教大乘傳入方能成就也。佛教之前，孔、莊甚難統一。自王弼以來，魏晉人欲統一之，而實弗能如意。俟佛法大興，現證得道者，雲蒸霞蔚，時機熟矣。如唐代，即是以佛為本，孔、莊渾融之新時代也。
　　自天竺之釋教傳入，而後乃有中國之佛學。中國之佛學，自導源於天竺，其初教言傳譯，本有取於老莊儒家，及其圓通完備，大師如林，復以其心髓光明，直抉心源，轉滋養於儒道二教。達者遂悟其道本莫二。人或疑中國之佛學，自成一系，本深受道儒之影響，似已不同於天竺之釋教。此實似是而非之說。吾觀佛經初譯如四十二章經，似多樸實之語，而實窮徹究竟**義，絕是佛陀之正脈。魏晉人以莊、易之學，融攝佛學，乃亦一種方便善巧，自然而成。漢地之佛學，雖其名理自顯中國化之特質，而其真實心性，與天竺、藏地絕無差異。故曰此似是而非之說也。道本是一，不分華、梵、歐西，行人終是要去分別心，消所知障，方能深入。
　　理學固有孔、孟之血脈，實亦佛家宗門、教下及道教之別嗣，如世間之所謂混血兒，如何辨清其界限。近年參證，忽悟心源，玄佛之于儒學，一而已矣。觀濂溪之太極圖說、明道之定性書，*與王輔嗣氣息神理相契近。此理學之氣脈與魏晉相合者。有宋理學之樞機，實亦已先顯於魏晉。（今人饒選堂先生嘗言魏晉時代乃先理學時代。見文學與神明第四章。其說亦可謂先得我心。）宋人三教一致之說，亦萌孽於晋人如作喻道論之孫綽，而先興於南北朝隋代。先于孫綽者，則為牟子理惑論，俱載於弘明集中。惟牟子其書所作之年代尚多爭議耳。理惑論義理已甚高妙，如以孟子權變之說，理世人于釋教之疑竇。後于孫綽者，北朝高僧道安作二教論，崇釋教，聯孔儒，抵道教，亦有形勢逼之者。其言釋教為内，儒教為外。雖不以佛儒為一致，奉佛法為至高，而當時佛儒混和之風氣實亦因之而轉深矣。當時名儒服此義者，如宗炳、顏之推。而尤得此義之深妙者，如文中子。中說一書，效仿論語而作，嘗讚佛為聖人，言三教一致。（佛祖統紀第三十五卷有曰“智者、荊溪之論曰，若眾生根性薄弱，不堪深化，但授世藥，如周、孔制禮作樂，五德行世。邊表根性，不感佛興，我遣三聖化彼真丹。禮樂前驅，真道後啟。清淨法行經云，月光菩薩，彼稱顏回。光淨菩薩，彼稱孔子。迦葉菩薩，彼稱老子。此止觀、輔行二處之證也。又據藏本冢墓因緣經云，閻浮界內有振旦國，我遣三聖在中，化導人民，慈哀禮義具足。是知此土聖賢前後施化，皆我佛之所使。然而昧者不足以知。覽此二經，可不增信善哉”。考清淨法行經今已失傳，蓋出於南北朝間。其恐乃中土人僞託之書耳。然亦正可見當時三教一致之風氣已生，而宗教家善巧方便而化用焉。此等實影響後世甚深。）惟其時三教一致之說尚屬一逐漸興盛之新潮流，不似唐宋以降之隆盛。蓋漢唐之間，三教亦同亦異，亦敵亦友，互有資取，闇相為師，而各得其所，不相混同。隋唐佛教極盛，非道、儒比，粲然而放，儼然獨尊。然中唐以降三教融合之勢愈為成熟。使中說非王通親筆而為中晚唐人所撰，亦正可見唐代之精神。雲笈七籤卷一唐陸希聲道德經傳序曰“仲尼闡三代之文以抉其衰，老氏據三皇之質以救其亂，其揆一也。蓋仲尼之術興於文，文以治情。老氏之術本於質，質以復性。性情之極，聖人所不能異。文質之變，萬世所不能一也”。義極弘深。（考陸希聲亦仰山慧寂禪師之好友，乃仰山塔碑之作者。陸象山年譜謂希聲為其遠祖。國史補卷上唐人李舟與妹書謂“釋迦生中國，設教如周、孔。周、孔生西方，設教如釋迦”。尤爲典型。）三教一致之學，至宋代乃交光互攝，彌為無間，幾超越門戶之界限，遂升為中華文化之主流。三教交攝，如出一體，義理言詮，多混同而用之。混血兒之時代真始矣。然後世自理學得勢，專排佛老，其論察察而多諍，遂令此種真相隱昧不明。唐、宋之學本一脈而渾成，而終為理學之說所剖裂。愚早嵗服習宋儒之學，有精誠形於夢寐者，誠然血脈中事。二十餘嵗嘗大醉，胞妹謂予醉後只說聖學二字。而今乃明晉唐之學，亦吾本分。然自開悟後，則所謂晉唐本分、三教一致者，亦忘之矣。此誠六祖所謂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者也。（宋儒，忘筌可也。在周、漢、晉、唐，在佛、禪、儒、道，亦忘筌可也。）
　　大珠慧海論三教曰“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機者執之即異。總從一性上起用，機見差別成三。迷悟由人，不在教之同異也”。此*契吾心者。澄其源者流清，溷其本者末濁。此書之源本即在此。象山語錄有曰“千古聖賢若同堂合席，必無盡合之理。然此心此理，萬世一揆也”。所言亦極是。王陽明稽山承語有云“或問三教同異。師曰，道大無外。若曰各道其道，是小其道矣。心學純明之時，天下同風，各求自盡。就如此廳事，元是統成一間。其後子孫分居，更有中有傍。又傳漸設藩籬，猶能往來相助。再久來漸有相較相爭，甚而至于相敵。其初只是一家，去其籓籬仍舊是一家。三教之分亦只似此。其初各以資質相近處學成片段，再傳至四五則失其本之同，而從之者亦各以資質之近者而往，是以遂不相通。名利所在，至于相爭相敵，亦其勢然也。故曰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纔有所見便有所偏”。所論極精。*可為大珠慧海語之注腳也。（陽明此語爲其論三教*中正平恕者，而不見於傳習錄中。陽明年譜嘉靖二年十一月條有亦以廳堂三間為喻者，謂“聖人盡性至命，何物不具，何待兼取。二氏之用，皆我之用。即吾盡性至命中完養此身謂之仙，即吾盡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謂之佛”。又謂“儒佛老莊皆吾之用，是之謂大道。二氏自私其身，是之謂小道”。觀其表象，有斥二氏自私其身者，與稽山承語為異。然究其根本，乃謂盡性至命，於道本是一個。關鍵所在，乃能否得吾之用。則又無以異也。稽山承語亦為陽明晚年語。實可知陽明在正式之場合，往往回護儒家之尊嚴，亦為政治綱紀禮樂教化故。而在閒談中，又能以中正平恕之心而論三教之爲一。吾人則在正式之場合，亦不必再斥二氏自私其身矣。陽明此二語皆引自今人吳震氏傳習錄精讀**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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